第44节

不知道是不是孙磐杀死韩常时的英姿太过眩目，那些降兵竟然还真的一路跟着杀了过来，他们见到主将如此悍勇，士气也随之高涨起来，竟然轻易地击溃了虽然列阵完毕但士气却远未恢复的原战友们。于是，近万人的乱兵冲进了金营，令其变成了血和火的世界。
“真是了不起啊！”孙大鹏赞叹了一句，他可没孙磐这样的本事，不过他也有争强好胜之心，“老哥，这样的大场面，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那个营长则有些畏缩，“我们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人，怎么打啊！”
“不用打，冲进去四处放火就行了，如果金军人少我们就干掉他们，如果遇上大队的，我们就各自散开，在军营里，他们也不太好追。”孙大鹏解释道。但是那个营长似乎还是有些害怕，孙大鹏怒道，“这样难得的机会，难道你想放过不成？你要不去，我们营就单独去！”
“我不是害怕，是在想我们走了大人的任务怎么办？”那个营长蹙眉道，“这样吧，我们将敢死队员留下，再多放一百人。如果不能一口气打败金军，我们就撤到这里，执行大人的计划！”
“好，就这么办！”孙大鹏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漆黑一片大家能不能看到，“兄弟们，准备杀个痛快吧！”。随即号角声响了起来，但奇怪的是，不光是他们这里，金营外足有数十处都响起了低沉却很清晰的号角声……
“好啊，全动起来了，这下热闹了！”孙磐一棒架起左边一个金兵劈下的大刀，另一根狼牙棒则乘机打在了他的头上，那家伙闷哼一声落马，估计是没命了。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兴奋的缘故，现在的孙磐根本感觉不到伤口的剧痛，完全沉溺在战斗的快感之中，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附近的金兵都被孙磐震住，明明兵力远远多过他们，却反而被他们追着打，一时蔚为奇观。此时赵抗埋伏在兀术主营外的数十个营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他们有的四处点火，有的则如嗜血的恶魔一样见到金兵就杀；有的以骚扰为主，一击即退，有的与强劲的敌人展开殊死的搏杀，直到一方不再有活人为止……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兀术也懵了，他遇到过的夜袭次数不少，但像今天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魔军不但动用了超过三万的总兵力，而且似乎没有明晰的重点，这便反而难以防范。偏偏兀术用来应对夜袭的五千精锐却被孙磐和那几百大力士牢牢地吸引住，再加上孙大鹏等人见人就逃、见帐篷就烧，以致金营内已经是一片火海。这样下去，金军就算击退了魔军的进攻，物资的损失也会大得惊人。不过兀术早在孙大鹏他们点起火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作为主力的重骑兵在这种极度混乱的状况下根本难以发挥实力，留在营中只是白白送死，所以兀术便让他们退出军营，在营外集结待命。所以虽然点着金军粮草的消息令魔军诸部倍感振奋，但是金军的主力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而这时赵抗也接到了孙磐进击兀术主营时派人送来的汇报，不由苦笑了两声，“这个该死的家伙，还真是乱来，看来决战好像不得不提前了。”。不过传令下去之后，魔门的现实派还是不愿出动他们控制的一万多精兵，赵抗虽然心中窝火，但也不得不命令他们留守，自己则带上了手边所有能够战斗的精锐战兵和战斗工兵，合计近四万人，准备与金军展开决战。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看到东方现出的鱼肚白，兀术阴沉的脸稍有舒展，向身后挥了挥手。只见那片黑压压的“森林”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起来，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化成了一股黑色的洪流……
马蹄声如同雷霆一般，金营内外的魔军将士都听到了，明白过来的那些人脸色大变，急叫道，“快撤，是金军的重骑兵！”
自从当初“铁浮图”和“拐子马”被岳飞和刘锜破掉之后，兀术一直在苦苦思索重甲骑兵最合理的用法。其实当初前燕军政天才慕容恪发明连环马，只是为了克服士兵对武悼天王冉闵的恐惧，防止他们临阵脱逃。另外，连环马由于重量、体积与铁甲防护的关系，是很好的路障，现在的“叠阵法”中也有类似的运用。但后来人们渐渐忘记了这点，而把它当成了无敌的象征。事实上这种打法问题很多，第一，战马连锁后速度大减，其实冲击力反而下降了；第二，若有一只马脚被斩断，整个小队都无法动弹；第三，连环马由于灵活性差，转向不易，无法实现快速不间断的反复冲击。
其实连环马以前的战绩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宋军步兵对它的畏惧。自从连环马两次被击败以后，它不再令人们望而生畏，所以不久之后它便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兀术在失去军权并被软禁之后，得以静下心来思考，反而领悟出了运用重甲骑兵的精髓，那就是不惜一切追求冲击力。身披铁甲的骑兵，依靠速度如同利刃一样刺穿对方的阵型，然后再掉过头来反向冲击，如此反复几次，再坚固的阵型也会被冲垮。到那时杀死乱成一团的溃兵就如同割稻子一样简单。由于放弃连锁之后，不像连环马那样会出现大量“路障”实际杀伤力明显更胜一筹，而且因为速度和灵活性的关系，追击起敌军来也更方便。
第九十七章 大混战（五）
这支全新的重骑兵，刚一出战便显示出了令人瞠目的力量，有些勇敢的魔军战士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结果连片水花都没激得起来。由于连战连胜而自信满满的魔军官兵心中，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不过早就通过实践意识到在战场上怯懦只会导致死亡的他们，没有一个大打算逃跑，连那些为数不多的骑兵也纷纷低声安慰着自己的战马，他们决心用自己的生命来挑战眼前这支看似不可战胜的劲旅。
可就在这时，金营外的某处响起了高亢的号角声，那是魔军的集结号。于是，十余支各种类型的编队纷纷赶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而来不及撤走的几乎都被那股黑色的洪流所吞没……
“大鹏，你疯了！擅自吹响主公才能发出的集结号，会被处死的！”与孙大鹏一起行动的那个营长急道。
“没办法，敌军来势汹汹，如果我们各自为战，那是必败无疑。所以只能将大家都集结到这里，才有击败他们的可能。主公世事洞明，不会怪罪我们的，就算要怪罪，这次搞得这么大，我的责任最大，死就死好了！”孙大鹏毅然道。
“可是……”那个营长刚要继续劝阻，突然眼前一亮，“我们的主力出动了，准备决战吧！”
孙大鹏也看到了正在迅速向他们靠近的赵抗率领的主力，精神顿时一松，略带兴奋地叫道，“你们快将车子重摆一下，就这样，对！”
由于重骑兵速度有限，再加上营地的阻挡，大部分魔军都安全撤到了孙大鹏这里。但是那些深陷敌营的勇士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时赵抗也赶到了这里，他看了看撤回来的军队，对此战的战果还是比较满意。突然，他本就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瞳孔瞬间消失，“孙磐呢？怎么还没回来？”
“主公，属下无能，孙营长率部杀入了兀术的主营，而我们因为天色渐亮而不得不撤回，所以他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郑南臣的体力较差，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喘着气。
“这不怪你，但愿他们还能平安归来吧。”赵抗黯然道，心中却知道十有八九他们是回不来了。不过大战在即，赵抗迅速压下心中的悲伤，厉声道，“金军的主力就在眼前，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想不到他们竟然想出用车子阻挡我们重骑兵突击的办法，的确很聪明，要还是用连环马的话，就被他们得逞了。”兀术冷笑道，下令道，“敌军阵型还未完成，正是一口气打败他们的大好时机，冲啊！”。兀术说得没错，重骑兵的耐力不济，车阵的面积不小，想要绕过的话，浪费马力不说，敌军也将争取到完成阵型的时间。但是车阵中间的缝隙不小，单个的骑兵要想从中穿过并没什么难度，这还是第一次金军放弃使用连环马，到真是歪打正着了。兀术对此也不无得意，但是他却看到赵抗居然让弓弩手立在前排，这令他颇为不解，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点火，放！”原来魔军前排的弓弩手射出的竟然是火箭，可他们的准头很差，根本没射中几个金兵，似乎他们只在乎射出的距离。眼看魔军正在做着垂死的挣扎，金兵们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们的前锋距离魔军已经不足十丈了，可就在这时，“轰隆！”
金兵们还没从这声雷霆般的巨响中反应过来，他们就又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有个机灵的金兵率先反应过来，“不好，车里是火药！”
可是现在一切已经晚了，在这个时代，野战之中火药还未得到广泛地运用，也难怪兀术和手下的官兵们都没想到这上面去。这些车子里面总共装了三万多斤火药，只要用火箭引爆其中一车，便会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开来，战场上立刻被巨响和硝烟所笼罩。不过，火药总量虽多，但这时的火药配比并不合理，混合得也算不上非常均匀，大部分时候还只作为火攻的道具，再加上这些火药并没有坚硬的外壳包裹，所以直接炸死的金兵少得可怜。但是赵抗却很满意，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金军的战马虽然训练有素，但却从未听到过这几乎要把耳膜震破的巨响，再加上爆炸的火光也是野兽最害怕的事物之一，金军的战马几乎全部失控了！而魔军由于几乎都是步兵，所受的影响相对来说要小得多，大家普遍都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金军。
马群已经完全无视他们主人的号令，他们只是本能地撒腿狂奔，金军最精锐的重骑兵集群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重骑兵如果形不成合力，冲击力就会大打折扣，而被受惊的战马颠下来的骑兵也不在少数，同时，由于车阵一带烟雾弥漫，能见度下降，骑兵相撞的情况也发生了多次。但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由于战马大多是朝着背离爆炸点的方向奔跑，只一会的时间金军的重骑兵就出现了前后脱节的情况，这下麻烦就真的大了。
赵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见令旗一挥，外松内紧的魔军迅速出击，将送上门的那部分金军轻松包圆。只是杀掉几千金兵，自然不会令赵抗满足，但是谨慎的他并未下达全军出击的命令，他只是命令大军在保持队形的情况下稳步推进。赵抗心里很明白，如果贸然大举追击，步兵的速度可是追不上骑兵的，万一追的时候金军的战马恢复过来，那么阵型散乱的魔军就将遭遇一场反胜为败的噩梦。
“差不多了，全线出击！”当赵抗看到已经有金军的战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后，他终于挥动了手中的马鞭。这些金军骑兵可都是精锐，战马肯定也是千挑细选的，怎么体力会如此不济？这其实不难理解，要知道重骑兵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负重是惊人的，再加上他们列队从金营后方一直追击到这里，体力消耗本来就很大了。受惊后的战马在奔逃时又完全不顾身体的负担，消耗的体力就更是惊人，这样下去要还没有累倒的，那除非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
兀术的爱驹正是一匹千里马，现在看上去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可是它的主人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兀术一向以勇猛果敢和临敌的机变著称，但要说到谋略，他就不怎么样了，事实上自从智将完颜娄室死后金国这方面就一直后继乏人。兀术叹了口气，“早知道对方会玩这种花样，就该把志宁也带来的！”。但是兀术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这种从未有人用过的计谋，就算是再厉害的智将也是很难预先设防的。
第九十八章 大混战（六）
最初，赵抗只是想利用一下随军携带的大量火药，毕竟当初陆仁一直对他灌输火药将来会在战场上发挥重大作用之类的概念。那时赵抗的想法是使用投石器投掷“霹雳炮”到金军营内，制造破坏和恐慌，但是现在“回回炮”还未出现，投石器的射程远比不上弓弩，这一计策实施的难度太大。而就在这时，已经开始深入研习兵法的白莹钰提出了以大车作为路障、削弱金军骑兵的机动性的策略。赵抗将其升级为火药车战术，但那时只是准备对付部分金军的，没想到在孙磐、孙大鹏等将领的擅自行动下，这一策略竟然直接作用在金军主力身上。
这次白莹钰也立了不小的功劳，但是却不会得到任何功勋。由于白莹钰的名声实在太差，赵抗只是秘密将其养着，供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学以及“面首”而白莹钰则为其出谋划策。毕竟只有在赵抗手下她才能充分发挥才能并得到庇护，而白莹钰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曝光确实对赵抗很不利，毕竟她不只是有着淫乱的名声而已，她当初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也算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吧，所以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基本上还算满意。
就在兀术集聚那少数恢复正常的骑兵，准备奋力一战的时候，一小队金兵按照他的命令聚拢了过来，不过兀术见到为首的那名将领不觉一愣，因为他居然不认识……
“兀术老贼，纳命来吧！”原来那个“金将”居然是孙磐假扮的！当兀术的主力骑兵出动时，孙磐他们再想撤出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和幸存下来的那些战士干脆躲进了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金军营帐之中，全部换上了金军的兵服和装备，然后就一直混在金军大队中等待机会。虽然在大爆炸中他们的伤亡也不低，还有很多人因此跑散，现在孙磐身边连一百名战士都没有了。可是兀术现在离他的距离不足二十丈，对孙磐来说，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保护王爷！”兀术虽然也是一代猛将，但如今已过壮年，再加上他身为金军的最高统帅，岂有与敌军一个无名下将单挑的道理。兀术左右的亲卫立即上前阻挡，但是今天的孙磐犹如吃了兴奋剂，一棒就将一名亲卫连盔带脑砸得粉碎。见到敌将如此悍勇，兀术的亲卫和临近的金兵都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兀术要是出了事，他们这帮人恐怕都要陪葬。可是孙磐的双棒到处，骨肉立刻成泥，兀术的一名亲卫见势不妙，一边招呼战友奋力抵抗，一边大叫道，“王爷快走！”
“哼，我军虽遇小挫，但战力仍存，此时重整旗鼓，胜负尚未可知，怎么可以因为我个人的安危，而影响全局呢？”兀术大怒，“何况敌军不过几十人，这还拦不住的话，难道你们都是废物不成？”
兀术的怒吼激起了金军的士气，孙磐突进的势头被遏制住了，而人数上的劣势则暴露出来。孙磐见事不谐，现在想撤也没有机会了，当即大喝道，“你们保护两翼，为我扫除障碍！”
大家也知道现在如果退却就只有死路一条，都发狠护卫着孙磐杀出了一条通道，而孙磐终于逼近到距离兀术不足十丈之内，可就在这时孙磐心中突然一阵不安，“我都这么近了，他为什么还这样冷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兀术身后突然射出十数枝强劲有力的箭矢，孙磐有神功护体自然不怕，可它们的目标却是孙磐座下的战马！战马中箭倒毙后，孙磐立即陷入重围，他心知再也没机会杀死兀术，长叹一声，现在也只能杀一个算一个了。
虽然孙磐现在不得不下马步战，但是金军拥挤不堪，骑兵不能发挥出冲击力，而原地的劈刺对孙磐来说简直就是挠痒，所以虽然身陷重围，孙磐依旧勇不可当。可就在这时，孙磐突然感到真气开始有了即将衰竭的迹象。孙磐到现在已经连续战斗了超过五个时辰，而且身上还受了颇重的伤，再加上他身上没披重甲，完全依靠护体神功来抵挡金军的兵器和箭矢，这样虽然节约了体力，但是内力的消耗速度却快得惊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孙磐苦练了十几年的童子功，也经不起消耗啊。
这时，一串冷箭破空袭来，要在平时孙磐自是可以无视，可接下来的一幕令孙磐的部下一下子失去了斗志。竟然有一支箭射入了孙磐的左胸，大家都以为孙磐是刀枪不入，可现在他竟然被一支冷箭射伤了，难道大家都要死在此地吗？
那个射出冷箭的亲卫是连珠箭的高手，刚才他其实是连射三箭，这正是孙磐护体神功的克星。孙磐是通过内力实质化的方法来使自己刀枪不入的，这种状态下内力消耗是极大的，所以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但是孙磐的佛门神功随心而起，只要一有敌袭就生效，安全时就解除，所以孙磐的护体神功才显得如此厉害。但是每次生效之间是有间隔的，只是这一间隔极短，平时很难抓到罢了。但是现在孙磐真气濒临衰竭，间隔时间要比平时长得多，再加上那家伙的连珠箭实在太快，孙磐这下终于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