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对那些女人来说，嫁给这些出身低贱之人固然有些不甘，但比起当初受那些不知人伦的女真人糟蹋，甚至沦为营妓还是要好得多了，所以最后她们还是全都接受了赵抗的安排。当然，要娶她们也是有明确要求的，近卫师成员必须是营长以上军职、稗将以上军阶、斩首数过百这三个条件至少满足一条才行，其他部队则需要团长以上，而胡人则想都不要想了，必要的差别待遇还是需要的。
对于其中那三十多个未满二十岁的公主，赵抗还给了她们一个新的选择，就是和那些男孩子一起学习，可以选择武功、医术、兵法、行政等诸多课程中的一项或几项，学成之后可以如同男人一样量才委用，这引起了她们很大的兴趣，结果只有十来个被糟蹋过的选择了嫁人，剩下的二十三人都选择了这条路，她们的平均年龄比男生小得多，才十二岁。而赵抗后来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姐姐等人整天无所事事，那样她们很容易经常想起以前那些痛苦的岁月，不如让她们学些东西充实下生活，再说谁知道她们中间就出不了一两个可用之才呢？所以赵抗就让他姐姐及其他还没超过三十岁又不愿嫁人的几十个女子，也和那些小姑娘一起学习。赵抗还特别指出，她们的苦难是所有人的苦难，她们的耻辱是所有人的耻辱，如果谁因此而歧视她们，他一定严惩不贷。
赵抗随后就将那些愿意学习的年轻人编成了一个营，号称“天骄”总共有四百九十二人，男女分开，男生分为八个连，女生就一个连，暂时由其中最年长的那几个担任连长，等日后看表现再行更替。因为赵抗平时很忙碌，所以主要还是靠他们自学，赵抗只是列出要学习的课目和每个阶段的训练内容。由于他们在北方过得不好，身体普遍不行，所以赵抗没急着教他们武功，而是一方面改善他们的伙食，另一方面让他们进行基本的身体锻炼，学武还是等他们体质上来一些后再考虑，再说现在他也没这时间。
那些人中还有不少寄希望于南宋朝廷会将他们要走，可赵抗立刻泼来一盆冷水，“他们要人，可以啊，一个人付十万贯我就放人！而且，‘天骄’营的那些人就算一百万贯一个我也不会放！”
赵抗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在那些士大夫甚至是天下人的眼中都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嫁公主就算了，将那些以前的后妃也嫁出去，这不等于给皇室带绿帽子吗？何况当今世上，也没谁敢逼自己的叔母甚至祖母嫁人的。就单从这点来看，赵抗这样做就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了。而且他还亲手杀死了前任皇帝！虽然赵构可能也很想他死，但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最多只是不派人去救而已，而赵抗现在不但做了，并且还是亲手做，他也完全能想到，自己会受到有史以来最恐怖的舆论攻击。
可是既然连弑君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赵抗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只要他认为该做的事情，无论会引起多可怕的后果，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除非那会影响到组织的最终目标。而从他派人绑架制造神臂弓和床弩的工匠开始，组织与南宋朝廷的分裂就几乎成为定局。以赵构那软弱的性格，估计也不敢对组织发难，最多打打冷战罢了，这个代价他赵抗还承受得起。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以后，赵军将士居然对赵抗更加敬畏了。这自然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第一，在赵军将士的心中，多半已经将赵抗视若神明，皇帝再大也大不过神……第二，除了近卫师及配属工兵的三万人外，赵军的将士不是胡人就是金国境内的奴隶，对宋朝的皇帝并不怎么感冒，受到儒家伦理道德的影响也相对小得多，而当初带来的三万人中，超过一半都是山贼出身，还指望他们忠于大宋皇帝吗？第三，人是有从众心理的，见大家都是无所谓的态度，那些少数持异议的也只好表现得和大家一样；第四，这件事使得赵抗本就深入人心的公正守信的形象再次得到了证明，所以在将士心中，赵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突然公私夹杂起来，大家倒真的会无所适从；第五，这点最为重要，大家跟随赵抗以来，都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也看到了光明的前途，谁会和自己过不去啊？第六，赵抗连皇帝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大家对其愈加畏惧，也就不足为奇了。
趁着完颜雍离开的时机，赵抗命令手下将黄龙府内的财货物资全部搬空，不拿白不拿……赵抗并没将这笔财富算在当初约定的赔款上，反正是死无对证。赵抗的大军装运好物资后，就离开了黄龙府，前往锦州与李天佑会合，这次绝对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一份刚到的密报令他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海州陷落，居鹏战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州怎么这么快就陷落了，而且就算陷落也应该来得及撤退啊？为什么大帅会战死？”赵抗几乎就要怒吼出来，但他若这样做的话，部下都会陷入不安，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的表情尽量平静下来。
等到赵抗的大军开始陆续进入锦州城时，他终于得到了更详细的情报，而此时完颜亮的大军已经逼近锦州了，“看来燕京的那批人是没法救出来了……”赵抗叹道。
原来布萨忠义当时看到装粮食的布袋后突发灵感，让完颜亮下令装好了三十万个沙袋，然后利用夜色派死士将其堆放到海州城墙下面，因为海州城墙不高，这样一来很快就会堆出一条斜坡连上城墙，让大军一拥而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海州陷落
守军很快发现了金军的意图，并用弓弩射死不少金军，但是金军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在乎几千人的伤亡，再加上沙袋背在身上本来就能挡住不少箭矢，守军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斜坡还是在不断地增高。说起来布萨忠义敢用这个计策，也是看出守军早已精疲力竭，无力阻止金军的行动，要是在攻城初期，他就算想出这招，也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居鹏早就感觉到金军中来了厉害人物，再加上海州守军兵微将寡，如今又早已疲惫不堪，看来海州已经很难守住，于是居鹏立即做好了从海路撤退的准备。但是布萨忠义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金军不等那斜坡完成，就立即加强了攻势，使得守军根本没法从容撤退。
这时只能壮士断腕了，牺牲一小部分军队，保住剩余的大部分。几个步兵师的战斗意志，是远不能与近卫师这样的王牌相比的，工兵们就更别说了。居鹏担心自己一旦上船，留在城中的军队士气会瞬间崩溃，反而会危及大部队的安全。
居鹏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能活到今天，其实也应该满足了……他已经成长了很多，虽然还有些毛病，但组织交给他，也完全能放心。我已经没有牵挂，那么可以好好准备这最后的战斗了！”
居鹏随即召来了郑南臣，向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郑南臣一听大惊失色，“您是主帅啊，应该是我们掩护您撤退啊！要不然日后别人问起来，我们可怎么回答啊？难道说，‘我们丢下主帅成功撤离了！’？”
“这支军队还太年轻，老实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我现在一走，军心便会立刻崩溃，对这种成军时间短、训练不足的军队来说，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帅的能力。你还年轻，能力和威望都还不够，镇不住他们，就别和我抢了……”似乎是为了安慰郑南臣，居鹏又说道，“事实上，我即使平安撤走，也活不了多久了，眼疾的老毛病，这几天又犯了，痛起来还真要命，只怕我已命不久矣，所以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早死几天而已……”
郑南臣当然听得出居鹏是在安慰他，流着眼泪说道，“可是……我该怎么对王爷说呢？”
“我已经老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有你们在，对于收复中原我有十足的信心，只是遗憾我自己看不到那一天了！大王是以大事为重的人，绝不会怪罪你们的……”居鹏低声说道。
“大帅，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郑南臣是一个冷静而自制的人，这时也完全明白居鹏的做法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除了收复中原外，还有个私人的遗憾，如果你日后见到居云，就代我对他说声‘对不起’吧。我对他一直很苛刻，其实是因为他母亲的原因，但他一直都很孝顺，并没因此而恨我，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居鹏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不觉汩汩流下。
“是，属下一定会将这话带到！”郑南臣坚定地答道，却不知道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委托……
居鹏随即召集了剩余的全部军队，“大家现在想必也很清楚，这座城已经守不住了。但是我们这几万新兵，顶住了六十万金军超过一个月时间的连番猛攻。即使现在要撤退，你们也完全可以昂着头离开！”说到这里居鹏的语气转为低沉，“但是，敌军现在根本不给我们从容撤退的空隙，攻势越来越猛烈。所以我们中间必须有一部分人留下阻截敌军，为其他人撤退争取时间……”
众人默然无语，没有人主动提出愿意断后，大家都知道那是必死的，何况这些家伙本来就大都不是好人，指望他们发扬风格，难哪！
居鹏又说道，“留下阻截敌军的将士由我统率，愿意留下的站到左边来！”
人群中立刻一阵骚动，有人喊道，“大帅，您撤吧！我们一定死战，掩护您安全撤离！”但超过半数的人还是默然无语，最后有大约八千多人愿意留下阻截敌军，为战友们争取时间登船。
“用不着这么多人，伤兵归队！”居鹏沉声说道。
“我就算逃出去也是个废人，可现在我虽然跑不动，但还能拉弓，杀几个金兵不成问题，让我留下来吧！如果我撤走，肯定只能靠抚恤来养着，还不如现在就战死好了！”一个一条腿被废的士兵叫道。
“执行命令！”居鹏厉声叫道，“你们千万不能有这种自暴自弃的思想，即使手脚断了不能再战斗，你也不是废人。你还可以做教官，还可以训练出更多的战士，怎么会没用呢？”居鹏很快又转换语气，温言抚慰道。
“是！”那个断腿的士兵流泪应道。这样一来又有不少人走向了左边，居鹏也略感欣慰。随后他将其中有伤的、是家中独苗的剔除，兄弟都在的只留一个，最后选出了三千多死士，“好，郑团长，你现在带领其他人撤上海船，粮食等物资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带不走的就全部烧掉！一点都不要留给敌人！”
“属下遵命！”郑南臣躬身应道，随即一挥手，“弟兄们跟我来，伤兵先上船，还能动的跟我来搬货！”
这件事上，居鹏的处理方法就和赵抗完全相反。在赵抗看来，苦战过后还没受重伤的是强兵，应该留下，而受伤的则是弱兵，如果必须舍弃一部分，他会舍弃弱兵。而居鹏却选择了牺牲强者，来保护弱者，到底谁的方法正确呢？
没过多久，金军就再次发动了进攻，居鹏神色肃穆，喝道，“下面就看我们的了，准备巷战！备好短刀，不做俘虏！”
“杀啊！”大家都睁大了血红的眼睛，呐喊着与杀入城中的敌军厮杀起来。居鹏将三千死士分散成上百个小分队，一来这样更加有利于巷战，二来可以更加有效地阻滞敌军，以掩护大部分人撤离。
“点火！”郑南臣为谨慎起见，只搬走部分物资后，就将剩下的部分点火烧毁，然后立即命令大家登船。好在当初赵抗北上时，就命令将大部分物资转移，所以郑南臣烧掉的也就是三万多石军粮和十万多支箭矢而已，损失并不算太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死战
由于完颜亮当初许诺，破城之后所有的战利品都归草原人所有，现在破城在即，女真兵全部退下休息，攻城的八万人全是草原部族的士兵。虽然攻城时不能骑马，可是即使只论武技，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今天的城防好像特别松懈，想到即将到手的无数战利品，草原兵们全都带着贪婪的眼神冲进了城内，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在连续搜了十几间屋子仍然一无所获之后，一个草原部族的酋长愤怒地叫道。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其实当初赵军将城内居民强制迁走时，就已经将几乎所有的财物全部带走。赵抗北上时又带走了大部分的粮草和军用物资，郑南臣带队撤离时更是将剩下的物资要么带走要么烧掉，而军民撤走甚至导致他们现在连俘虏都抓不到，连搞些奴隶也没了指望。所以海州城里，现在其实已经基本上没什么战利品可拿了……
那个酋长还没从震怒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同时还有兵刃相交的声音。等他出去一看，五名族内战士已经被砍死在地，而敌人则借助对街区的熟悉迅速撤离，“混蛋！”他很明显已经陷入了狂怒之中。
这样的事情在城内反复上演，死士们与敌军展开了捉迷藏。只要发现敌军出现落单的个人或小队，他们就会迅速出手，如果人多他们就远远躲开。结果那些草原兵被搞得焦头烂额，最后被逼无奈只能依仗兵力优势开始拉网式搜捕。但有不少死士又绕到他们背后，袭击他们的留守人员，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比起那些担任扰敌任务的死士来，居鹏及那最精锐的八百勇士，则定点死守那几条通向港区的街巷，他们不能和敌人躲猫猫，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和敌人死拼。
这些热血汉子都明白，自己多坚持一刻就多几个兄弟安全撤走。依靠他们的勇猛顽强和街巷的狭窄地形，三天三夜过去了，没有一个敌兵越过他们进入港区！虽然居鹏已经浑身是伤，手下也已不足百人，但是看到最后一艘海船也终于驶离港口后，他们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天三夜啊，他们不停地搏杀，一刻都没停下过，虽然随身带有干粮却根本腾不出手去拿，有些人甚至累得连长兵器舞不动了，便拔出短刀和敌人拼命，期间兵器损毁的不计其数，他们都是顺手就拿过敌人的兵器使用，有个别人甚至已经换了十数把兵器了。少数人一时没找到可用的兵器而敌人已经杀来，他们便用指甲抓、用牙齿咬，直到人已死去，双手还紧紧扼住敌兵的咽喉……
“大帅，想不到我居然也有斩首数过百的一天啊！”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笑着转头对居鹏说道，就在此时一支冷箭射向他的后心，而疲惫到极点的他已经无力避开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小弟，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居鹏根本无暇为那大汉难过，因为敌军早早就发现他身份不一般，都蜂拥着向他杀去。但居鹏的武功确实非同小可，他附近的敌军尸体已经快堆成路障了。
“终于达到了，斩首一千！今天是第三百六十九个了吧……”居鹏虽然看上去依旧气势摄人，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敌军开始见他们人少都一拥而上，结果反而死伤惨重，于是很快便学乖了，开始连续不断地派出小股人马消耗他们。这反倒正中居鹏他们的下怀，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一定能将时间拖到船队全部离开的那一刻。由于居鹏这边的抵抗最强，敌军的兵力也逐渐向这里集中了过来，但是狭窄的地形使得赶来的增援完全成了摆设，因为兵力根本无法充分展开，于是很多人便只好留在远处观战，结果他们便看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的战斗，其中的一些人甚至从此有了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