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荆天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收起你可笑的尊严，傲骨不是这样来体现。”
狼邪被荆天此话说得面色发青，脖颈和额头之上的青筋突突狂跳，像是在压抑心中的愤怒一般，突然将瓷瓶摔在地上，大吼道：“你懂什么？你这个半妖！不要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说话！我讨厌你的神态！”
数颗散发着香气的丹药在地面之上滚动，沾染上点点泥土，荆天望着这一切，再次看向面色扭曲的狼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是疯癫，似乎见到了世界上最为可笑的事情。
他的身形一阵晃动，横跨数米的距离来到了狼邪身前，一巴掌便抽了上去，将此刻虚弱的狼邪抽得在空中转圈，狠狠地摔在地上，砸起树木的残骸。
狼邪刚刚想要爬起来，口中兀自发出不甘的闷吼之声，却又被荆天抓住脖子提了起来，双脚离开地面，呼吸困难，脸上憋得通红。
荆天眼睛之中出现狰狞血丝，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末路凶兽，声音清冷地问道：“我懂什么？你又懂什么？你以为半妖怎么了？你以为我就想这样活着？我到底该帮助人类杀死妖精，还是帮助妖精对付人类？”
此时，狼邪已经快要窒息了，荆天一甩手将他扔了出去，然后蹲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剧烈地咳嗽，唾液、血丝以及胃中的酸液不断从喉咙之中冒出，展颜一笑，然后森然说道：“我就是杂种，杂种的处境，你明白吗？”
荆天凝视着狼邪有些慌乱的眼神，嘿嘿冷笑道：“你让我如何拾起妖精的骄傲？这可笑的尊严能超度我的灵魂？如果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我不得不背负着它一直走下去！我的痛苦，你知道？”
说到此处，荆天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呼吸渐渐恢复平静，再也不说话了。
也许能够如此袒露心事，恐怕也只有面对狼邪才可以了，因为这天下之间，知道他是一个半妖的只剩下狼邪一个了，有时猛然想起，这偌大世上竟然全无同类，就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独孤和寂寞，即使处在人群密集之地，看热闹繁华之景，也没有办法缓解分毫。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一阵发泄，将心中苦闷倾诉不少，自从被通明下了禁制之后，又遭逢爷爷尸身被毁的巨大打击，他心中便一直很是压抑，如同现在一般的轻松和舒畅着实令人心中一爽，仿佛是放下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重生一般轻盈灵动。
“……谢谢。”荆天站起身来，取过落在地上的丹药送入了狼邪的口中，神色柔和下来，轻声说道。
狼邪望着蔚蓝天际，回忆着刚刚荆天疯狂的模样，似乎能够听到他的心中在哭泣，一股无处不在的悲伤将他包围，刻意避免的惨烈记忆再次涌上心头，目光游离，精神恍惚。
他嘴唇哆哆嗦嗦，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荆天坐在一颗残破的树木之上，取出黑玉惊天，就这般弹奏起来，节奏很慢很慢，往往相隔数个呼吸才弹奏出第二个音符，若是不知情之人听到，还以为弹奏者心不在焉。
“谁能告诉我，天意是如何？谁能告诉我，天意是如何？……”
荆天口中讷讷自语，不断重复，如痴似呆。
第三十回 不打不识缘分怪，惺惺相惜结金兰
一曲弹罢，荆天已经恢复了原本镇定从容的模样，人不可无情，但是若是太过有情却也并非好事。
此时的狼邪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妖精丝毫不弱于妖兽的强悍身躯，给予了他们修仙者难以比拟的恢复能力，当然，荆天修炼有苍生决，自身的恢复能力却也不会逊色多少的。
经历了先前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狼邪纵然心中憎恨人类，但是望向荆天的目光之中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蔑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淡淡的敬佩之意，显然荆天的一番话对他冲动颇深。
也许是因为骨子里都有着傲气，此时放下了各自的执念和敌视，两人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只不过此刻却没有人开口明言而已，所谓不打不相识，便是如此了。
荆天知道狼邪所修功法平平无奇，不仅威力差强人意，而且修炼的速度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若是如此下去恐怕在有生之年都未必可以进入天权境界，如同其他很多妖精一般默默无闻的逝去，大陆上的修仙者虽然对妖精多番打击迫害，但是由于妖精基数很大，自然是不能够斩尽杀绝的，也仅仅只能够让他们无法形成强大的联盟势力而已。
除此之外，同样不知道狼邪修炼的功法是否有后续口诀，能不能突破天玑都是未知之事。
想到此处，荆天心中一动，望向了面容灰败的狼邪，面色柔和地开口问道：“你所修功法可有后续？”
狼邪愣住，似乎没有想到荆天竟然有此一问，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惨笑着回答道：“没有了……只有天枢和天璇两个境界而已。”
荆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中却开始寻思起来。
他身怀数种功法，每一种都要比狼邪修炼的功法更加出色，只不过烈焰诀和阴阳混沌决都是冲霄殿的功法，若是外传的话恐怕少不得一番麻烦，光是日后无形无相的誓言之劫便足够让他焦头烂额，若是一不小心又要平添数分陨落的危险，况且他此刻修炼的部分不过只有天璇和天枢境界而已，即使传了给狼邪，也没有太明显的效果。
苍生决倒是神妙异常，比起前两者出色不少，但这本是他赖以生存的绝大秘密，又被爷爷几次三番叮嘱不可外传，自然更是不行了。
想来想去，却只有天外逍遥篇了，其中口诀他尽数知晓，并且爷爷也未曾禁止他传与别人，此时却是绝好的选择。
天外逍遥篇纵然并非当世一流，却颇为不俗，若是狼邪不是中途陨落，凭借妖精天生的卓越天资和慧根，未必没有问鼎大道的机会。
既然已经有了定计，荆天便再不犹豫，沉声道：“我接下来所说的东西，你可要用心记好，在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狼邪见荆天表情得严肃，虽然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也知道接下来必定有什么重要之事，虽然心中奇怪，却没有询问，而是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看到狼邪凝神静听的模样，荆天闭上眼睛，晦涩的修炼法诀缓慢但是充满韵律地从他的口中传出。
狼邪初时并没有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只是按照荆天所说用心几下，修为能够有如此境界之人大多聪明远超常人，若只是死记硬背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能否理解和悟通却是后来之事了。
随着修炼法诀渐渐完整起来，到了狼邪足以看出端倪的地步，他一张狰狞的脸上出现了无比精彩的表情，脸庞上因为兴奋而涌上了异样的潮红，眼神充满了震惊，不可思议地望着荆天。
这明明是一篇神妙的修炼法诀！
他心中刚刚出现一丝波澜，却忽然意识到此时并非道谢和询问的最佳时期，于是便迅速地冷静下来，尽力平息躁动，将荆天说出的口诀牢牢记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比起之前无疑更加努力了数倍。
不多时，从天枢境界一直到玉衡境界的口诀，一字不落地全部被荆天倾吐而出，他张开眼睛，看到狼邪正面色纠结地闭着眼睛，似乎遇到了困惑一般，显然是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参悟起来，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烂的衣衫，身上还有数道血口，此刻已经结痂不再流血，虽然伤势还很严重，但是比起之前无疑要好上太多。
轻叹一声，荆天知道，这样的一篇修炼法诀正是无数妖精梦寐以求的，他们没有统一的组织，少有强大的前辈，每一个妖精都几乎相当于是一个散修而已，即使在人类修仙者之中，散修也是最为穷困的，更何况是备受压迫的妖精？
能够保持镇定，已经是狼邪心志坚定了。
荆天没有打扰狼邪，而是进入了自己的修炼之中，同时将身边的动静纳入感知之中，以防有人趁机发动偷袭，不过凭借他的水平，若是遇到擅长隐匿神通的强者，如此做法却是没有丝毫作用的，最多只是起到一定的拖延效果而已。
一日之后，狼邪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如此深度的参悟之中，因为长期小心翼翼地生存，如此几乎不设防备的情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过了，此刻骤然惊醒，自然是一身冷汗，浑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颤动两下，仿佛能够应对敌人的攻击一般。
“你醒了？”狼邪醒来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荆天，他睁开眼来，语气友善地询问道。
狼邪再次一惊，昨日的情景涌入脑海之中，从初醒的恍惚和呆滞之中缓过神来，知道荆天传给了自己一篇强大功法，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悲哀，一时之间复杂之极，愣了片刻，才向荆天深深一拜，诚恳说道：“多谢了！大恩大德，狼邪无以为报，唯此一命尔！”
似乎是因为此刻心情轻松，荆天难得调侃道：“依你之言，若是我让你此刻去死，也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