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善荆天的眼神有些迷离，过往的记忆不断翻过，银灰色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不安稳的震动，让企图动手的展荆天不得不按捺下来，若是这里崩溃，两人共同的结局只有死亡。
过了很久，精神世界的震动从轻微到剧烈，再从剧烈到轻微，终于再次归于平静，并且比之前看起来更加稳固。
善荆天，不，重生的荆天睁开眼睛，对着一念轻轻点头，声音清朗地说道：“人生太多虚妄，这时间长河如此滚滚流淌，又有谁可以跳出其中永不改变，可纵然千般不同，根源却是不曾变化，我便是我，我是荆天。”
一念满意地笑着，身躯渐渐淡化，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寿终正寝的时刻已经到来，那是一段功德的圆满，以后的事情，自会有人为其完成。
荆天向着一念消失的身影行了一礼，然后昂首挺胸地闭目良久，似乎根本就不怕展荆天对他施展偷袭，而事实上，展荆天也确实不打算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荆天定然不会没有防备。
“我试着追溯你的由来，因为展荆天这个名字，我同样对其深深地爱恋，可惜我失败了。”荆天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地望着前方的展荆天。
展荆天收敛了轻蔑和讽刺，脸色凝重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与你相同，但是比起荆天，我宁愿自己是展荆天。”
荆天笑了，赤玉惊天剑出现在他的手中，晶莹剔透的剑光将他的身体笼罩。
“你我同源，想必此刻心中想法也应相同。”
展荆天撇了撇嘴，虽然对荆天疏无好感，但是依旧回答道：“同归于尽或是共存。”
“我选共存亡。”
“姑且共存吧。”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接着似乎是遇到知己一般同时笑了起来，一个笑得温和，一个笑得残忍。
展荆天的肉翼张开，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已经来到了荆天的面前，鬼神惊对着荆天当头抓下，凄厉鬼哭之声响彻了这一片不知边际的空间，身后是一道巨大的鬼影，血红色眼眸摄人心魂。
荆天却似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挥起手中的赤玉惊天长剑，梦幻一般的赤红色剑光形成网状迎向了漆黑的利爪。
他挥剑的动作并非如同以前一样毫无章法，而是带着深奥的玄妙，随着剑身在虚空中游动，连绵无尽的虚幻剑影诡异冲出，从四面八方将展荆天包围其中。
展荆天心中大惊，他的记忆之中只有一念曾经展露过相似的剑意，没想到荆天此时突然施展出来，如同信手拈来，恐怕在刚刚得到了某种另类的传承，明白了这些，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嫉妒和不甘，于是怒吼一声，奋起全力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想要凭借自己更胜一筹的修为来打垮对方精妙的招式。
两人看似毫无花哨的交手，却将全身法力都凝聚在一处，这一下碰撞，让整个精神世界都为之颤抖，噼啪巨响无处不在，若是在现实之中发生如此强大的战斗，恐怕百米之内都会被夷为平地，赤红色的剑光突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爪芒，化作一点流星直抵展荆天的咽喉。
战斗戛然而止。
展荆天咧嘴一笑道：“你可以扎进来。”
“我不会杀你的。”荆天摇头。
展荆天的目光闪烁一下，背后的肉翅扇动，身形后撤，落地之后才询问道：“如何共存？”
没有实力，就没有彼此谈条件的资格，公平只建立在平等的地位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在不同的世界，对于个人的实力有着不同的诠释，有些是权利，有些则是战斗力，甚至有些是信仰和人望。
所以展荆天才会出手攻击荆天，如果荆天没有办法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抗衡，那么之前达到的共识便一文不值，直到荆天展露出自己强大的实力，展荆天才彻底熄灭了将他囚禁在精神世界中的心思。
而对于展荆天心中所想，荆天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听到展荆天的问题，荆天洒然一笑道：“只要你不随意杀生，我便不会与你为难，仅此而已。”
展荆天闻言微微一怔，他本来以为荆天会提出限制其自由的条件，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要求竟如此简单，他虽然从心中渴望杀戮，但是杀戮于他来说并非必不可少，很快，他就找到了荆天话中的深意。
“不随意杀生？便是说我可以杀生了？”
荆天点头。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态度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展荆天虽然在笑，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淡然的荆天，想要从他的表现看出一丝端倪。
荆天平淡地回答道：“纵然神通广大，又如何令虎狼不食血肉？这本是天性和生存之本，既然无可避免，又何必执着于此？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场徒劳。”
“哼，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中慈悲，不愿见到天下有灵终生遭受灾难，如今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岂不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展荆天出言讥讽道。
荆天摇头，耐心地解释道：“非也，所谓宏愿，不过是一人心中执念而已，不论我发与不发，这世界上都会有无数生灵陨落，然而是否如此，对于我个人来说却有另外一种莫大的意义，所谓意境，难道不是如此吗？”
中国古代传说之中的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则一日不辍，然而世人生死罔替，永无终止，人生而罪孽不可避免，这地狱真有空旷之日？既然无有穷尽，那这个宏愿到底有何意义？这便是一种执念，一种意境，所谓自我成神，各人自有天地便是如此。
落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便是所谓梦想之说，就算心中的梦想几乎无法实现，但是追逐梦想的坚定信念长存心中，生活比起庸碌之人就多了一丝清明，做事更多了不少动力，往往有所成就。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并非必然，生命奇妙，太多未知。
能想到这里，荆天可谓意境有所领悟，对于意境更是理解深刻一层，进步的速度可谓相当快速，对于修仙者来说，意境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对于自我的理解更加深刻，每一次攻击之中都掺杂了坚定的信念，甚至可以引动天地之间的能量来加强己身，修炼到了深处，纵然法力相差太多，也并非是不可战胜。
骤然听到如此言论，展荆天目光深沉下来，聪明如他，自然感受到了从荆天身上传出的异样气息，隐隐之间也有所领悟，只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即可，所谓一次顿悟，便可抵过数十年苦修，并非虚妄。
良久，展荆天长吐一口气，阴森地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你我终有一日要一个结果，届时不知是你能将我吞噬，还是我将你融合……”
展荆天走的是修罗魔王之道，生存意义便是以自我为中心，身外一切皆可抛弃，必然有一日会为祸人间，用荆天的话来说，这就是他的宏愿和坚持，两人的道路可谓截然相反，却又几乎同生共死，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其中一方彻底将另外一方吞噬。
荆天依旧很平静，似乎两人在讨论的并不是他的事情。
“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不是吗？”出身同源，展荆天的安危和性命同样在荆天道路的守护之中，除非逼不得已，他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好！待你我得到人参果，将身外化身之术修炼成功，再来商谈此事不迟。”展荆天倒也果断，纵然此刻自问无法奈何对方，但是自保之力还是有的，所以并没有担忧什么，只不过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其他事情。
两人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荆天便不再废话，此时的他淡泊而宁静，不愿与展荆天多做争执，自行消散在精神世界中，并且暂时放弃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展荆天。
展荆天的精神重新与躯体融合，黑暗幽深的眸子闪动着诡异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地跨入了面前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圆环状扭曲光门中。
对于每一个拿到钥匙进入第三层的人来说，这里的环境都会有所不同，这就类似于一处幻境，或者说另外一重空间，然而到了第四层，就等于再次回到了真正的迷仙宫之中。与第二层七座宫殿群不同，第四层只有一座宫殿群，而这一座宫殿群的占地面积却要比之前的每一处都更加巨大。
这里的正殿位置最高，是建在一座平整的半山腰之上，后方是光滑如镜的峭壁，似乎是被人用剑生生劈砍出来的，宫殿周围被数道彩虹一般的绸带光芒盘旋缭绕，显得美轮美奂，远近观察各有不同。
一道阶梯从前方笔直通向大殿，两旁是高达十余米的巨大石质长剑，虽然材料看似平常，但是雕琢精美，甚至偶尔剑身上还会闪现清冷的剑光。鼎炉偶尔可见，其中亮着迷蒙的光芒，阵阵药香从其中飘出，似乎正有什么丹药在炼制之中。
各色的法宝长剑没有经过任何人的驱动，以并不是很快的速度在天空之中盘旋，放眼望去竟有数十柄之多，每一柄剑都不是寻常的法宝，威力相当惊人，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却不显得丝毫杂乱，在一种神秘的规律之下组成特殊的图案，勾勒出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匹链。
再向上，空中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庞大阵图，呈现银白色，笼罩了下方广大的宫殿群，其中绘制了风格各异的符号，还有一些荆天见都没有见过的奇怪文字，对于阵法一窍不通的他来说，想要看懂这个大阵无疑是痴人说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