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康。”
闻燕娇觑眼看着对面的女人,艳阳高照却将自己裹得这般紧,好似生怕被人瞧见些什么。
她眼中不经意浮现一丝情绪,面上却带着如常的蜜笑,亲密地上前扶起沈映鱼:“映姨快快起,与我还客气些什么。”
边说着边将沈映鱼往上座带。
“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沈映鱼微不可见的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闻燕娇随意瞥了一眼,恍若未闻般地抬手扶着自己的鬓发,挑眉笑言:“无事,只是听人说表哥在此,我派人给他传信,他此次不回,所以想着顺道过来瞧瞧。”
沈映鱼之前说与苏忱霁分开住,结果至今都还住在此地,而且上次她才知晓沈映鱼替苏忱霁相看。
结果她托秦娘来,却得到苏府没有相看之意,只是请秦娘上府做客,所以她让李洛川前来探查,但现在人进来后半分消息也没有。
闻燕娇这般想着,并未发觉一旁的人指尖轻颤,站起身道:“表哥是没有在府上吗?可我也去了忱哥哥办公之地,也没有看见他嗳。”
沈映鱼脸白了几分,浅覆的胭脂也遮盖不住苍白,正欲开口恰好从外面行进两人。
闻燕娇闻声回首,恰好看见行进来的两人。
一人衣袍如雪沅茝醴兰,腰配珰佩行间汵汵而响,昳丽眉眼含笑晏晏,恍若玉面菩萨。
另外一人则身着玄色圆袍面容俊俏,眉宇隐约带着几分傲气。
“表哥?”
是苏忱霁和李洛川。
闻燕娇先是看向一旁浅笑晏晏的苏忱霁,随后带着几分羞赧唤着李洛川。
“怎么我给你的信你都不回?”闻燕娇问道。
李洛川噙笑道:“你一日三四封的传来,我又忙着寿诞之事,如何有空看。”
“哼。”闻燕娇心中暗想到这层,但仍旧翘着嘴角不悦转头,却见一旁的沈映鱼直直盯着李洛川看。
她心思微动,片刻露出几分不屑。
苏忱霁行至她的身旁,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轻轻一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映鱼勉强从李洛川的脸上收回来,侧身看着身旁浅笑的苏忱霁,用眼神询问。
怎么会这般?李洛川不是说已经死了吗?
苏忱霁轻眨着眼:“一会儿再同你说。”
另一边闻燕娇和李洛川说得正欢,任谁都能瞧出来两人关系甚好。
闻燕娇现在急需想要知晓,让李洛川进来打探的消息如何,便暗自对着他使眼色。
李洛川看懂后便折身对着两人请辞:“子菩,此番就不再叨扰了,小丫头都寻上门了。”
言语都是对闻燕娇的无奈。
坐在一旁呷茶的少年微微含笑颌首:“如此便不留小侯爷了,来日上京再聚。”
李洛川点点头,然后随闻燕娇一同往外行去。
两人行出府外,闻燕娇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表哥,怎么样了?可察觉到忱哥哥和她有苟且?”
她这个表哥在皇城卫当值,对探查之事最为灵敏,所以当她得知后才托他前来。
李洛川朝前行着,背对着闻燕娇,声线如常带着明朗:“无甚么苟且。”
得了李洛川的确确回应,闻燕娇心中还是有些怀疑,提着裙摆快速上前。
他蹙眉问道:“当真?”
李洛川脚步微停,似好笑地颌首:“难道表哥都不信了吗?”
闻燕娇自然也是信李洛川的,可直觉告诉她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那日……”
“好了,燕娇,过几日我便要回京了,太后大寿,你恐怕也得随我一道回去。”李洛川说道。
闻燕娇瞬间气焰微矮。
的确如此,她已经在晋中许久了,若是皇祖母大寿都不回京,恐怕确实说不过去。
可又担忧自己一离开,苏忱霁就被旁人勾了去,心中格外纠结。
“我才不要。”闻燕娇噘嘴道。
李洛川似早料到她的反应,眼眸微眯着说着:“再不回去,恐怕圣人就要亲自来寻你了。”
无奈闻燕娇只好同意,不知为何,总感觉表哥好似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将她的连后路都堵得死死的。
这边两人说着,此刻的大厅中,坐在红漆檀木椅上的少年眉目柔和,如菩萨低眉。
他对着对面的沈映鱼弯眼笑着,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色。
“这是怎么回事?”沈映鱼头微晕眩,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是看的这般。”他佯装未懂地轻挑着眉,对她脸上此刻的神情格外有兴趣。
他忍不住站起身将人抱在怀中,钳住她的下颌微微一抬,衔入口中,舌轻舔着她柔软的唇瓣。
沈映鱼偏头躲过。
李洛川是她看着被刺得血淋淋,这才几日,就算是神医也救不了这样快。
而且观方才那李洛川行动敏捷,没有半分受过伤的模样。
而且他也说过李洛川已死了,采露也亲眼看见过,所以现在这个健全得,甚至连闻燕娇都分辨不出来的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沈映鱼现在比之前更加不安,好似从未认真了解过眼前的少年。
苏忱霁被躲过也不甚在意,拿出干净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唇,温言道:“不逗映娘了,李洛川的确死了,眼前见的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会的改面技法罢了。”
“你不是担忧我杀了他,会被人发现吗?”他将人揽腰抱起放在案上,下颌微抬地仰视她。
少年的眼中泛着笑,殷红微微上翘,“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了。”
“没有谁能欺负我的映娘。”
眼前的少年依旧楚楚谡谡之姿,给人一种干净到极致的模样。
沈映鱼启唇想说话,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抬手抚摸着他的眉眼,指尖微微发抖。
“忱哥儿。”她眼中浮起细微的迷茫。
他好像在记忆中被一点点褪了色彩,越发与藏在深处的那人相似。
她不想见他落得如书中一样的结局,可又发觉自己根本就无法改变他。
真的在很努力救他,可救至如今,她才发现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酸涩、干枯。
苏忱霁察觉她轻颤的眼睫,定睛一看,却从里面看见了未知的迷茫和惧怕。
看不懂她此刻的情绪,究竟为何这般复杂。
但他还是为宽慰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鼻尖轻轻地拱着她的耳侧,像是一只黏人的动物,用动作表达着安抚和亲昵。
“我在……”
沈映鱼垂下眸没有说话,伸手抱住怀中的少年,失神地看着,思绪一点点飘远。
第68章 晋江独发
盛夏缓至, 袭来一阵带着热浪的风。
沈映鱼夜里时常惊醒,甚至胃口与之前也大相径庭,只食一点便吃不下了。
苏忱霁想寻大夫来看, 但她坚持道无事,甚至是极其强烈地反抗也不愿看, 他只得就此作罢。
但他还是每日寻不少她平素爱吃的东西,甚至府上备了各地的名厨, 只要她想, 各地名食都能做出来。
他或许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食欲大减, 变得整日情绪低垂, 沈映鱼自己却知道原因。
她无法接受他是因她变成这样,分明从小便开始对他耳提面命, 勿要染血腥于手。
幼时做得很好,现在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沈映鱼仔细想了想, 是从赵玉郡主开始, 然后是荣昌、晋中知府、金氏、金玄,再到现在的李洛川。
这些人中不少是因她, 而死在他的手上。
他本不该杀人的。
每每想起,沈映鱼从心底升起莫名地惶恐,那些担忧和害怕的情绪, 像是一只无形的恶手,紧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开始整夜做噩梦。
梦见苏忱霁最后在书中的结局, 因杀戮太重,晚年发疯割腕祭祀而死。
梦见自己眼盲后被暗无天日地挂在梁顶,身子被蚕食、凋零、腐烂。
甚至是还梦见那些死去的人, 都化作无形的厉鬼,围绕在苏忱霁的周围, 拉扯着他的灵魂,将他咬得血淋淋。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开始干呕,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映娘,明日唤大夫来看好吗?”
面色一样惨白的少年从后面将她抱着,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
他比她还要难受,恨不得取而代之,但又无可奈何,一向平静的情绪隐约带了几分暴戾。
沈映鱼从两个月前开始不断产生失明的幻觉,但她皆道无事,如何都不情愿看大夫。
大夫看不好了。
沈映鱼翻身瘫软地缩在他的怀中,停顿了很久才无力地摇摇头。
“不用了,我没事。”
苏忱霁第一次产生无助的情绪,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现在像是一朵原本盛开娇艳的花,突然变得伶仃,再开始缓慢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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