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期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摩挲着拿在手中把玩的棋子问:“不知他认的是哪一位宦官。”
萧靖西道:“这位公公姓卢,是颜太后身边的人。”
任瑶期手一抖,手中的棋子从指尖滑落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的脸色已经白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靖西:“谁?”
萧靖西有些错愕,不明白任瑶期怎么突然间失态,他放软了声音舒缓温柔地说道:“是颜太后身边的卢公公,此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很得颜太后欢心。不过……也只是一个宦官而已。”
任瑶期却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身体有些发抖。
有些事情她极力想要去遗忘,也从来不刻意去想起,不过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她不能平静对待。
当年她被任家送去给卢公公之后很是担惊受怕,因为她伺候卢公公的下人偷偷议论,卢公公虽然是个无根之人却很喜欢用各种下作的手段折磨女人,下人们曾经就看到过从他的院子里抬出过一个小丫鬟惨不忍睹的身体。
被派过去伺候她的婆子安慰她道,她是大家族出生的是送给卢公公做妻子的,所以卢公公应该不会用那种手段对待她。
她第一次看到卢公公这个人的是被送过去第三日的晚上,那一日她早早上床睡了,半梦半醒之间却是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她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然后就看到她的床头坐着一个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酒气,看着她的目光很诡异,让她忍不住作恶。
她吓得尖叫起来,却被那男人给扑到在了床上,那人不顾她的挣扎开始撕扯她的衣裳,一只手还掐住了她的脖子。
任瑶期当时绝望得想要死,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想活的,因为当那个男子低下头想要亲她的时候她张嘴咬住了他的耳朵,最后被他一巴掌打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才从照顾她的婆子口中得知那人就是卢公公。
好在卢公公当时伤了耳朵,酒醒了大半,也没有了兴趣折磨她,先下去看伤了,她得知自己的清白保住了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一口气没有松太久,第二日耳朵上包了纱布的卢公公又来了,这次他手上还拿了一根一尺来长的奇怪鞭子,二话不说对着她就抽。
那一次她被打得偏体鳞伤,只剩下了一口气,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
从那以后每次她伤好之后就会被他用鞭子抽一顿,只是不会把鞭子抽到她的脸上。
她还记得当时他扭曲着一张脸对她道:“你不是贞洁烈女吗?我倒是要瞧瞧你能贞洁到什么时候!总有一日你会忍不住疼求着老子上你的床!”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做梦”,然后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她以为自己那一辈子最终会死在卢公公的鞭子下,可是她最后还是挺过去了,并且遇见了肯出手救她脱离火坑的裴之谦。
那一段过往对于任瑶期来说就是一个噩梦,在听到卢公公这三个字的时候这个噩梦便被从心底触发了出来。
萧靖西和萧靖琳都觉出了任瑶期有些不对劲。
萧靖西看了任瑶期一会儿,弯身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一枚棋子,在手指间摩挲了片刻,然后探过些身子将那一枚棋子放到了任瑶期的手心里。
微凉又带着些萧靖西体温的棋子落在手心里的触感让任瑶期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手心的那一枚白子,眼睫微微一颤。
萧靖西看着她温柔地浅笑道:“你看,棋子被摔出了裂纹。”
任瑶期反应了过来,立即道:“对不起,我……我还给你一副吧。”虽然她还给他的肯定及不上这一副了。
萧靖西笑着摇了摇头,又将棋子从任瑶期手中拿走:“我喜欢有故事的物件,因为有故事才会让它变得独一无二。你今天与我下棋,然后摔坏了我一枚棋子,于是这一副原本普通的棋便变得有故事了。”
任瑶期被他的说法逗笑了,连之前因为想起卢公公这个人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也消退了不少,她笑道:“那我再多摔几枚,让它的故事多一些?”
萧靖西闻言冲她一笑:“这可不成,既然是故事那就不是刻意为之的。何况你也再弄不出来一个同样的裂痕。”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明亮:“我只是想告诉你,棋子上已经产生的裂痕是无法消除的,但是正因为这一条裂痕,它才能成为现在独一无二的它,何不将伤害看成是一个已经发生的故事?毕竟再如何摔它,也摔不出一模一样的痕迹。你看淡了它,它就伤害不到你。”
你看淡了它,它便伤不到你。
因为萧靖西的这一句话和他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温柔眼神,任瑶期有些愣怔。
片刻之后,任瑶期缓缓扬起了嘴角,看着萧靖西认真道:“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她说得很真诚,因为她是真的感激。
似乎每一次萧靖西都总是能用一两句话就引着她走出自己的魔怔。
任瑶期忍不住多看了萧靖西两眼,墨色的衣裳更加衬出他的容颜如玉,让人赏心悦目。这样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总是能让任瑶期忘记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比她目前的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萧靖西见任瑶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有些懊恼地想要去端起茶碗掩饰一下自己的不愿意承认的无措,不想手却是捞了一个空。
萧靖琳把萧靖西的杯子端走,然后起身递给候在一旁的红缨:“去换一碗热的来。”
萧靖西:“…”
第267章 代人受过
任瑶期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任瑶期笑了,萧靖西和萧靖琳两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萧靖西凭感觉觉出任瑶期有故事,所以刚刚才会那般安慰她。
可是他又实在想不通任瑶期自幼在燕北长大,怎么会与太后身边的那位卢公公有什么交集,据他所知卢公公从未来过燕北。
萧靖西能想到的,只能是或许跟颜太后与献王的恩怨有关,毕竟当年颜太后与任瑶期的曾外祖母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当中有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恩怨也很正常。
“方雅存的事情我让人去帮你查查看。”萧靖西对任瑶期道。
任瑶期闻言十分感激,她原本还想去请夏生帮她再走一趟江南的,可是夏生是献王府的人毕竟身份敏感,所以任瑶期还没有提。
但是现在任瑶期从萧靖西这里得知了方雅存的上峰与颜太后有牵连,那她就更不能将外祖父一家拉下水了。
倒是如果由萧靖西出面去查要好很多。
如果方雅存来燕北的原因与朝廷有关,那么萧靖西及早得知早做防备也是好的。
平心而论,要让任瑶期来选的话,她更希望萧家能占上风,因为朝廷如果赢了献王府就没有活路了。
虽然任瑶期的母亲李氏一直骄傲自己李姓皇族嫡系一脉的尊贵身份,任瑶期却是认定自己是燕北人。尽管她上一世离开了这里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回到这个伤心地。
“多谢萧公子了。”任瑶期觉得自己对萧靖西道谢的次数太多了。
萧靖西玩笑道:“不必谢我,谁让我几次三番的抢了你用的人?欠多了总是要还的。”
萧靖琳皱眉插嘴道:“萧靖西,你这是提醒瑶期欠了你的人情也要还吗?你这人真是太计较了。”
被曲解了的萧靖西眼皮子跳了跳。这话明明不是他说的。好在他心性沉稳,养气功夫极佳,没有被气得当场跳起来。
任瑶期却是想到,她确实是欠了萧靖西不少的人情。可是她能怎么还?
知道这对兄妹是开玩笑的,任瑶期也玩笑道:“靖琳说的没错,若是萧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言就是,如果还看上了我手上的什么人也尽管开口。”
萧靖西的目光在任瑶期脸上一转。但笑不语。
萧靖琳在一边纠结地想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任瑶期:萧靖西他现在看上的是你了,这可不能他开口你就准。
可是萧郡主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难得得没有心直口快一回。她要是真的说出口,萧靖西肯定会恨她的。
萧郡主虽然总是喜欢不遗余力地打击挑衅她哥,但是萧郡主也是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人,她只在萧靖西的底线附近转悠,是不是挠一爪子。但是只要一想起萧靖西的狡诈手段,郡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轻易越界的好。
这一日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大半。
萧靖西似乎又要在白云寺休养一阵,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燕北军的事。不过萧靖琳却是被王妃勒令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府。
萧靖琳要回去。任瑶期自然也要回白鹤镇。
任瑶期拒绝了萧靖琳送她。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萧靖琳送了她回白鹤镇回燕北王府,太阳肯定要落山了。任瑶期怕她挨王妃的责备。
最后萧靖琳只能退一步让红缨送她回去,萧靖西身为男子自然不能送任瑶期惹出什么嫌话。不过他让任瑶期熟悉的同喜给她当车夫,还派了两个护卫随车。
萧靖琳看了一眼那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闭了嘴。
她看出来这是萧靖西的马车,要知道萧二公子的车向来是不借人的,就连不得不坐他的车的傻妞上去之前都会被同贺给洗掉一层可怜的毛,害的傻妞现在看到萧靖西的马车就跑。
任瑶期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也没有认出来自己上的是萧靖西的车,燕北王府的马车从外表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大区别,细微处的一些区别任瑶期不是燕北王府的人所以看不出来。
在上车之前任瑶期与萧靖琳话了一阵别,任瑶期嘱咐萧靖琳离开云阳城之前告诉她一声,另外去了嘉靖关之后如果方便的话记得给她写信。
萧靖琳皆一一应下了,交代任瑶期每日都要练半个时辰的剑,不能偷懒,还告诉她如果给她回信就送去燕北王府给萧靖西。
想着这次一别,可能就会是两年,任瑶期和萧靖琳都有些不舍。
不过再不舍,该分别的时候也还是要分别,任瑶期挥了挥手上了马车。萧靖琳的车与她并行了一段路,在云阳城和白鹤镇的岔路口处才分开而行。
任瑶期上了马车之后才觉出有些不对,相较于萧靖琳的那一辆马车,她现在坐的这一辆从外面看的时候虽然很普通,但是一进去区别就来了。
与这一辆马车相比较,萧靖琳的车简直可以称的上简陋了。
任瑶期立即就想到了这辆车是谁的,因为它看起来太有某人的风格了。
倒不是说某人华丽浮夸,这车上的每一样物件都看不出华丽花哨,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难怪萧靖琳总是笑话萧靖西太讲究。
难怪红缨怎么也不肯上车来,非要去骑马,她还以为萧靖琳的丫鬟都与她有一样的爱好。
任瑶期坐在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子制成的柔软舒适的靠垫上,不由得失笑。
“小姐,您要喝茶吗?”有幸能沾任瑶期的光一起坐进马车里来的苹果见任瑶期拿起小桌上的一只黑不溜丢的茶杯在看,以为她想要喝茶,便小声问道。
任瑶期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笑着摇了摇头,墨玉杯喝茶可是有不少讲究,任瑶期怕萧靖西知道她动了他的杯子喝茶,把这一套价值连城的玩意儿给扔了。
这可是造孽。
见矮桌上还放了一本书,任瑶期拿起来随手翻了翻,是一本鉴赏名画的小册子,任瑶期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想着看看书来打发时间。
只是不小心翻到扉页的时候,任瑶期看到了两行清俊的字,不由得愣了愣。
那是一一句诗:“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任瑶期记得有一次她和萧靖琳萧靖西兄妹见面的时候曾听萧靖琳小声念过这么一句,当时她刚提笔写完了字,正与萧靖西在说话,萧靖琳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实在是会引起别人的误会,所以任瑶期就装作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以免尴尬。
现在在萧靖西的书上也看到了这么一句,任瑶期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是巧合吗?
任瑶期合上手中的书,抚了抚上面的“品画册”三个字。
愣怔了半晌,任瑶期将手中的书放下了,好好的摆回到它原本的位置,自己坐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苹果见任瑶期看了一会儿书,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开始闭眼休息,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身为一个只做事不说话的丫鬟,苹果很乖巧地放轻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以免吵到她家小姐。
任瑶期没有想到,她这一路还会不太平。
从白鹤镇到白云寺或者从白鹤镇道云阳城,她两辈子加起来虽然来回的次数并不频繁,却也是走过好几回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当在外面赶车的夏生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然后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的时候,任瑶期立即就察觉到不对了。
苹果没有坐稳被撞了一下头,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警觉地坐到了任瑶期前面,眼睛死死的盯着晃动的车帘子。
外头响起了打斗声,有人蹿上了前头的车辕,迫使马车停了下来,红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任五小姐,你先别出来。”
任瑶期立即道:“同喜呢,他受伤了还是……”
同喜咬牙忍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小的没事,只是受了支暗箭摔下了马车。您别害怕,先在车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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