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玉愣愣看着那个画面,那女子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带着白玉桃花面具,看不清脸,看上去和洛婉清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
洛婉清不会琴,他从没见过她抱琴。
她更不会被一个人拉着,这么肆意奔跑在长街。
他有些恍然站在原地,同时感觉有一种被撕裂的疼在心间蔓延,愣愣看着两人跑远。
等烟火消尽,紫棠青竹等人才追到李归玉,急道:“殿下,怎么了?”
“去打听一下,”李归玉回神,才觉自己失态,低哑道,“方才是谁在这里弹琵琶?”
紫棠青竹闻言,赶忙去旁边问人。
没了片刻,他们便问到结果,找到李归玉道:“是一个带白玉桃花面具的女子。”
紫棠认真道:“听闻是和情郎……”
“那不是情郎!”李归玉打断紫棠的话,冷眼抬眸,纠正,“和一个男子过来,然后呢?”
紫棠察觉李归玉情绪不对,忙低头小心翼翼道:“那女子和一个男子来,他们在玲珑街应当游玩了半个时辰以上,那男子赢了一条街,之后这女子用琵琶曲赢了一把琴,然后站在长廊又弹了一曲,之后那男子以三箭同时射下铜板,点燃了琴阁的烟花。”
听到这话,李归玉闭上眼睛。
他如何听不明白呢。
那琵琶曲第一首悼念亡人,第二首却是江南青年人之间贺寿的小曲。
第一曲为了那人赢琴,第二曲为人贺寿。
“去查。”
李归玉压着情绪,闭眼抬手:“去查是谁。”
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出那人身份,但他从来不信直觉猜测。
做事总得有实证。
一个和其他男子厮混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家小姐?
然而一闭上眼睛,便是当年江南长街,洛婉清站在他身侧惊喜鼓掌的模样。
赢一条街……
李归玉忍不住捏起拳头,嘲讽笑开,谁没赢过呢?
“算了。”李归玉睁开眼睛,又冷声叫住紫棠等人,“明日准备人手,候在安国公府,关键时刻帮一把卢令蝉。”
这话让紫棠青竹有些茫然:“殿下?”
“帮他进郑府,郑锦心会帮他。”李归玉转着手上玉扳指,回头看向长街尽头,那里早已看不见那两个离开人的人影,他盯着长街,冷声道,“是或不是,一试便知。”
******
洛婉清跟着崔恒一路跑出大街,还忍不住回头。
崔恒悄无声息放开手,瞧她回头,笑眯眯道:“怎么,依依不舍啊?要不要回去?”
“我就是奇怪,”洛婉清闻声回头,“都过了这么一个时辰了,他还在追呢?”
“谁知道呢?”
崔恒笑笑,同她一起往监察司方向走去。
两人走回监察司,一进司里,便被通报张逸然带着梅香在等着他们。
洛婉清和崔恒赶紧到大堂,见了那个叫梅香的证人后,洛婉清同张逸然道谢,随后便让人叫了方圆等人起床,将张逸然送过去,亲自同梅香确认了她在人贩子那边见过卢令蝉后,让她签字画押,将她安置下来,。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大半夜,洛婉清梅香送到房间,才反应过来,崔恒一直抱琴跟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着崔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夜里回来,应当没怎么休息,我方才忘记让你先去休息……”
“无妨。”
崔恒打断她,温和道:“看看你如何做事,我也高兴。”
说着,崔恒抱着琴走上前:“走吧,我送你回去。”
洛婉清闻言,跟着崔恒一起往后山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抱琴走在前面,她便忍不住将脚步放慢些。
崔恒不出声,洛婉清便忍不住找话:“你明日什么安排?”
“有事。”
崔恒笑着看她一眼,知晓她意图,只问:“还想见我?”
“看你方便。”
洛婉清没敢要求,崔恒也没出声。
等走到山上,崔恒送着洛婉清到门口,将琴递给她:“带进去吧。”
洛婉清看着琴,迟疑片刻,缓声道:“这琴,是我赢给你的。”
崔恒闻言,抬起头来,洛婉清笑笑:“不管这琴过去怎样,今日是我赢来给你,你便带回去吧。”
“我……”崔恒迟疑着,“这琴,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为何?”
“这是崔嫦曦恋人亲手所制,我不敢留。”
“她要嫁的人是公子?”洛婉清惊讶出声。
崔恒一顿,随后有些无奈,解释道:“不是。是赠琴之时,那人与她身份有别,亲自做了琴,不好相送,于是让谢恒转赠,以至于外界便一直以为是谢恒制琴。”
听到这话,洛婉清点头,随后道:“那人还活着吗?”
“活着。”
“那这把琴,”洛婉清给崔恒出主意,笑起来,“你拿去给他吧。”
“万一触景生情怎么办?”崔恒转眸看向手中凤回。
洛婉清笑起来:“为何不是睹物思人呢?”
听到这话,崔恒没出声。
洛婉清温和道:“若我有一日死了,虽然我可能会说忘了我,但我还是希望,爱我之人,能记得我,却不为我所困。我与他之间,既然真心相爱,必有美好之处,为何要害怕想起呢?”
崔恒听着,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
洛婉清见他不言,不由得问:“怎么不说话?”
“对李归玉也是如此吗?”
崔恒开口,洛婉清一愣。
崔恒自觉失言,轻笑一声,随后道:“知道了,多谢赠琴,今日也晚了,惜娘先安歇吧。”
说着,崔恒便抱琴打算离开。
洛婉清忙叫住他:“等等。”
崔恒转头,便见洛婉清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
崔恒有些疑惑,洛婉清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飞鹤簪。
崔恒愣愣看着盒子里的白玉飞鹤簪,听着洛婉清道:“这簪子不是送张大人的,是送你的。”
崔恒看着簪子,过了好久,哑声道:“这簪子成色不错,花了不少吧?”
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我平日也不花什么钱。”
崔恒没说话,他目光从簪子一寸一寸往上,挪到洛婉清面容上。
洛婉清犹豫片刻,小声道:“能不能让我为你带上看看?”
崔恒迟疑片刻,随后应声:“好。”
洛婉清有些高兴,领着崔恒进屋,让崔恒坐下。
崔恒将琴放在一旁,坐在镜前。
他们没有点灯,只有月光落在屋中,崔恒却可以清晰看见身后人的表情。
她替他拆了发冠,温柔替他束发。
他不想问她为什么会束男子发冠,只静静看着镜子两个人。
从十八岁以来,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安宁愉悦。
这种安宁愉悦让他心生惶恐,忍不住捏紧放在膝上的双手。
他太高兴,高兴到害怕,怕自己无法放手。
等她为他束好发冠,洛婉清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青年,哪怕他带着面具,也忍不住弯起眉眼,夸了一声:“好看。”
崔恒看着镜子里的人,轻声道:“是给我庆贺生辰吗?”
“是啊。”
洛婉清低头看向他的头上发簪,轻声道:“贺你生辰,愿你岁岁欢喜。”
崔恒不敢出声。
他看镜子,他那么清晰意识到,她在看他。
她眼里都是他。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天此地,只有崔恒与她。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突生出一种巨大的喜悦与欢庆,他回头抬眸,克制着情绪,凝望着她。
但或许是哪怕克制的目光太过炙热,洛婉清有所察觉,低下头来。
目光相触刹那,洛婉清心上一颤。
他的眼睛像是有天罗地网,将她死死网住。
对视之间,他站起身来,他的影子将她笼住,他周身气息将她萦绕。
她心跳莫名快起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夜他问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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