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瓢泼大雨依旧在肆虐，天地之间尽是雷霆和雨滴，雨水落在刚铎的身体上，将泥土和鲜血都冲落下去，显露出他健硕而高大的赤裸身躯，没有鼻子和耳朵，只有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口以及小桶粗细的巨大眼球，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荆天，或者说，他不敢有丝毫动弹，此时敏感地一个动作，也许就会为自己找来杀身大祸，他也没有选择逃走，脱离了这里，他依旧是要面对六个钻心虫战士的追杀。
能死在如此强者手中，总比死在钻心虫这些杂碎的手上更好。
荆天颓然叹息一声，强大的气息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消失不见，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挂满血肉的骷髅，身上不断有着肉芽在蠕动，看起来分外诡异和恶心。
向着刚铎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自己，刚铎不敢违抗，走到了荆天面前十余米的地方，轰隆一声匍匐在地，显现出自己的臣服和尊敬，高达十米的身躯，匍匐在荆天的面前就如同是一座土包，雨水从肌肉的缝隙之间流淌而下。
荆天伸手，指尖一道银灰色的光芒钻入了刚铎的头脑之中，虽然不知道这种神通到底对这个独眼巨人是否有用，但是荆天依旧打算试一试，若是能够消除彼此之间语言地障碍，那么无疑是一件好事。
刚铎地眼中银灰色光芒一亮即灭，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之中多了一些什么，却有无法用言语来传达，那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咳……咳……现在，你听得懂我说话吗？”荆天咳嗽两声，鲜血混合着雨水从嘴中留下，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思用法力来形成阻隔雨水地屏障，看起来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往日的潇洒早已经不复存在。
刚铎身躯一颤，他确实听懂了，也正是因此，对荆天的敬畏和恐惧更加强烈起来，对于他来说，这真是相当于神乎其技的能力，是他生平仅见，低吼了一声，刚铎情绪有些激动地晃动粗壮地手臂，想要向荆天传达自己的心思。
就算是有着神通，想要让刚铎说出人类的话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荆天明白这个道理，示意刚铎安静下来，打发他到了一旁护法，便自顾自地沉寂下来。
他并非进入了修炼，反而是神情有些呆滞地望着身体周围的十数具尸体，双目无神，身躯却是簌簌颤抖。
曾几何时，他曾经许下宏愿，不杀害天下有灵众生，并且在与展荆天分离之后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今时今日，却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斩杀了其他生灵，就算其中有着赤玉惊天剑的影响在内，因为本身是沙发果断之物，过度地执行了他昏迷之前留下的命令，也与他逃脱不了关系。
杀戮是罪，所有的理由都是苍白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荆天原本稳固的意境产生了一丝裂痕，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着，若是无法弥补，那么他这些年的修炼都将化作泡影，最终变成一个普通人都是幸运，魂飞魄散也不是过分，攀爬如此艰难，坠落却轻而易举。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地面上，身边赤玉惊天剑随意地插入地面之中，昏暗的暴雨之中，显得是如此凄凉和落魄，让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的刚铎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强大的存在，也会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从老龟的口中，荆天知道，此时他口中所谓的意境，其实是突破到真仙境界必不可少的东西，被称作是“神职”，代表着这个强大神灵职责和力量的来源，如同此界之中其他普普通通并未领悟意境的强者，还不算是真正的真仙，一个世界之中，数万年的时间也未必可以产生一个真仙，成千上万个真仙，才会有几个可以突破到金仙，就算是已知的洪荒宇宙如此广大的区域，被人所知的金仙也不足一百之数，算上隐藏低调的存在，也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个。
至于大罗金仙，恐怕是连十个都是无法达到的吧。
此时的荆天，却是对自己力量的源泉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若是一不小心，恐怕就要陨落而亡。
这样大的雨，足足下了十几日的时间方才停下来，乌云散去，似乎久违一般的日光洒落而下，带着淡淡的温暖，为这一片空间提供了些许生机和活力，地面早已经一片泥泞，大大小小的水洼低头可见，倒影着湛蓝少云的高天，偶尔有些鸟类在天空之中飞行翱翔，发出清脆而恣意的鸣叫声，空气之中蕴含着大量的水汽，虽然不及浓雾天气，但是只要轻轻一呼吸，就可以感受到这种混合着清凉的泥土气息，让人不禁精神一振。
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荆天就这样再雨中呆滞了十余日的时间，低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虽然没有自主催动，但是苍生决依旧发挥了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他原本看起来像是失去不少血肉的僵尸，此时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形，肉芽不断蠕动生长，肌肉和血脉在重生，有些地方已经生长出细嫩的皮肤，粉嫩柔滑胜似婴儿。
不出半月，表面的伤势当可恢复如初了。
虽然荆天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刚铎却不敢有丝毫其他的心思，依旧乖乖地在数十米之外挺立着，做一个合格的护卫，他的力量不比荆天，只相当于天璇六重天左右的修仙者，十几日没有进食，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极度地疲倦和饥饿，事实上，就算是巨目族最强大的战士，也无法如同修仙者一般不吃不喝的。
一方的力量来自于天地之间的神秘能量，通过修炼便可以达到新陈代谢的目的，而另外一方则是完全天赋异禀，力量来源依旧是自身，很大一部分都需要靠进食来补充，饥饿就代表着没有力量。
刚铎的头脑有些恍惚，看了一眼依旧毫无动静的荆天，心中却惦记起那些将要腐烂的妖兽尸体，这里的温度并不高，妖兽的肉质有很是特殊，保存时间比起寻常的野兽更加长久，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虽然不会鲜美，却还是可以食用的，巨目族的主要食物来源，就是这漫山遍野的妖兽和野兽，他们是不会耕种的。
事实上这些种族的生活方式依旧类似于原始社会的人类，生产力很落后，或许正是因为自身武力太过强大，反而导致了文明的发展缓慢。
忽然之间，轻风无端而起，以荆天为中心数百米之内的空间尽数被湍急的气流充满，地面水洼之中肮脏的泥水被卷入空中，形成一片昏黄的雨幕，刚铎置身其中，看得目眩神迷，如此神乎其技的景象，比起大多依靠本能战斗的种族来说无疑是难以想象的，他匍匐在地上，嘴里叨念起怪异的声音，似乎是在赞颂着什么，眼中充满了虔诚和畏惧。
银灰色的光华在荆天的身体表面和身体之中不断流转交替，抚平一切创伤，十数日以来迷茫的双眼终于渐渐焕发出神采，整个人也仿佛重生一般，昂扬其蓬勃的气息，这种气息看似与之前的意境气息有许多相似之处，却在微妙之处改变了一些，不再追究极端，却依旧坚持着方向，变得更加成熟和稳定。
“慈悲善良的信念，在于原谅、包容与拯救，我往昔的坚持难能可贵，却不知世间万事终有因果，彼此相互牵连羁绊，万难成全一己之念，一味极端只会自取灭亡，甚至牵连他人，如今豁然开朗，虽心中深感罪孽，却可做到坦然面对，承受这因果报应以及天道无形之力。”
万世之中因果联系，一个生灵的死亡意味着其他一些生灵的存活，置身其中，则万难做到十全十美，因为天下万物从不会因为一己信念而有所改变，人力终有尽时，正如光明与黑暗的平衡，美好与罪恶，生存与死亡等等，都应该是平衡的，极端的善良是无法长久的。
不欲屠戮，尽力慈悲，这便是如今荆天的精神写照了。
荆天站起身来，脸庞之上是淡然平和的表情，眼中是灿然星光，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完好无损，意境，也就是神职的完善，让他渐渐得到了整个洪荒宇宙的认可，并且从中得到力量，才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恢复大半伤势。
这也就是真正仙人的强大之处，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是到了哪个世界，都不会迷失在其中，而不是这局限于一个世界，直至此时，经历过数次变迁和矛盾的荆天，终于成长为一个不再迷惑的强者，比起以往的境界高深许多。
轻轻抖动了一下身体，泥土和血污便被弹开，光滑细腻胜过婴孩和女子一般的肌肤在阳光之下泛起微微的光芒，一身纯洁的白色长衫由虚幻变为真实，将荆天整个人笼罩在内，宽大的袖袍几乎有两个成人的腰肢粗细，显得如此潇洒和俊美，这是发自灵魂的气质，就算是有着种族的差异，审美观点天差地别，刚铎也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不禁神为之夺。
随意地拾起赤玉惊天剑，荆天注视了它好久，终于轻笑一声，坠在了腰间，看似松散，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掉落下来的，而终有一天，这把剑会向他彻底臣服，那凌厉杀伐的剑意，终将成为天下苍生的福音。
荆天的目光落在匍匐在地的刚铎身上，身躯如烟一般消散，无声无息便出现在他的面前，而随着荆天的离开，那十几具妖兽的尸体化作粉尘随风而散，不见踪迹。
“辛苦你了……”荆天伸手凭空轻轻一拖，刚铎比他高大太多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柔和之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让刚铎心中的敬畏更加浓厚，看着荆天的目光如同是仰望自己的神灵。
荆天虽然比刚铎矮小很多，几乎只是相当于他的五分之一，只到膝盖左右，但是两者面对面站立，却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荆天才是高大的，而刚铎是矮小的。
看着面前因为敬畏而显得有些局促的独眼巨人，荆天忽然之间觉得异常面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到过一般，不禁深深地思考起来，不久之后，悬空岛之上遇到独目守门神的形象出现在眼前，与面前的独眼巨人竟是如此相似，除了眼睛的颜色不同，身高有些差异之外，几乎就是同一个种族。
也许在很久远的时代，一念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荆天与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实在是有着太多的交集，慈悲意境的传承、偷天换日重生的大恩以及眼前神秘而古老的种族，不知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惊人的巧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命运由巧合构成，每一个巧合却又是命运的一部分，深刻思考，却只得感叹冥冥之中的定数，非是人类可以思及。
而荆天的心中，却产生了淡淡的渴望，究竟何时才有机会和资格，站在这位前辈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一声感谢呢？
刚铎现在自然可以听懂荆天的话语，心中是激动和欣喜，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人类的语言，只能依依呀呀说了一段怪异的音符，这不仅仅和一种生物的生理结构有关，而且还需要一定时间的锻炼才可以，就算是神通过人，也无法抹消一些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荆天微笑着，示意他不要着急，右手食指伸出，在面前轻轻勾勒出一个银灰色的符号，淡淡的涟漪产生，这个符号猛然印在了刚铎的光头之上，让他的思想陷入一刹那的空白，只能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乎精神之中有着什么信息被抽调而走。
狭长的眼眸微微闭上，荆天感受着忽然之间涌入的信息，那是刚铎近期之内的一些经历，以及自身语言和文化的浓缩，此时荆天不论是修为还是精神力量都不是以前可以比拟，这些信息虽然数量庞大，但是却也可以安然无恙地接受，这种神通本来类似于勾魂夺魄，若是全力催动，那么刚铎的灵魂便会被直接拉出体外，进而被震得魂飞魄散。
任何神通都可以巧妙施展，那是一种手段，起到如何效果只在于使用它的生灵而已。
只不过，荆天虽然极力压制这种神通的威能，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受术者造成伤害，这也是为什么荆天以前不曾使用和修炼的原因，被从精神之中提取出这些信息，刚铎的感觉就如同是好长时间没有休息，疲劳得不像话，直接便昏睡过去，庞大的身躯倒了下来，让附近的地面都微微颤抖震动了一下。
没过多久，荆天便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对于刚铎近期经历的事情有了一定的把握，以他的分析来看，刚铎眼中的无敌魔王，竟然是一个突破到了天权境界并且领悟了意境的强者，而其他把各种族的最强者，只不过相当于天权巅峰的修仙者而已，就算是八个人一同战斗，都是无法在荆天面前讨得好处的，更何况比荆天还要强上一些的魔王。
毫无疑问，这里是大陆上一处较为蛮荒的地带，他们的文明尚且没有发展到鼎盛的程度，从刚铎的认知中来看，这些异族之中从来未曾出现过天权境界的战士，似乎有着某种制约，让他们无法得以突破，更惊人的是，附近很大一片区域之内，根本就没有一只天权境界的妖兽存在。
真是匪夷所思的世界，荆天望向西方，眼神悠远。
从怀中掏出昏死过去的净缘，小狐狸此时已经恢复了洁白的毛发，看起来是如此楚楚可怜，荆天摩挲着它的身躯，幽幽一叹道：“恐怕短时间之内，连我也无法唤醒你了，这一次，就当做是教训吧。”
他并没有对净缘产生愤怒和恨意，尽管险些因此失去了性命，宽恕和原谅本来就是他所坚持的信条，况且净缘自己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又何必耿耿于怀。经此一事，不仅仅净缘会成长一些，荆天也并非没有所得，至少因为受了一次重伤，依靠苍生决的特质，法力更加精纯深厚，他此刻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天玑巅峰强者，若是下一次在遇到突破的契机，定然可以轻易成功的。
荆天袖袍一挥，将高达十米的刚铎收入乾坤袖之中，整个人则化作一道银灰色的流光对着八族所在的营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