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想了半日,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最终还是对下人道:“把衍儿给我叫过来。”
***
芳姨娘和卫琼叶走了之后,卫琼枝便往清风苑去见庆王妃,顺便回个话。
清风苑已经开始摆饭,庆王妃当然是留了卫琼枝下来用晚膳,又去把宋锦叫了来一起。
庆王妃又小声哄卫琼枝:“你弟弟已经被你父亲关起来了,给他醒醒脑子,别一味只想着什么哥们儿义气,等他想清楚了便让他给你道歉。”
“不用。”卫琼枝立刻拒绝,若先前她还把宋庭元当作自己的弟弟,那么那次之后她已经不在乎宋庭元了,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和她无关,他的指责伤害不了她,所以他的道歉她也不稀罕。
庆王妃不知她心里所想,还以为她是大度,便欣慰地点点头:“还是锦儿说得对,我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家里有事关起门来吵几句也是有的,但最终还是要和和睦睦的才好。”
今日有些阴冷,小厨房便上了羊肉锅子,庆王妃领着两个女儿用膳,三人之间倒是有说有笑的。
正吃着,庆王却忽然回来了。
外头才刚下起了雨,庆王妃连忙起身亲自去为他脱下披着的氅衣,下人已经又上了一副碗筷上来,庆王略加梳洗更衣,便与庆王妃一道坐了下来。
因为先前卫琼枝顶了庆王几句嘴,不欢而散,她便有些不自在,只想着等用完饭便赶紧告退算了。
庆王倒是没再提她和裴衍舟的事。
庆王妃夹了一块才烫好的羊肉夹到庆王碟中,庆王却没有动筷,王妃见状知道有事,便问:“王爷,怎么了?”
她说完又担心地看了看卫琼枝,生怕又是和她有关,庆王妃现在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吃一顿饭。
“没什么,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庆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宫里的事,先前宣国进贡了十株雾隐花,说是不日就会盛开,结果这才过去几日,竟已经给养死了三四株了,照这么下去,在宣国使臣回去之前都要死完了。”
庆王妃见是其他事,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这又何妨?宣国不过是蕞尔小国,此番又是前来求和的,养死了就养死了,让他们再送来便是。”
庆王道:“还不是那日宫宴上蒋端玉夸下海口,他让使臣等着看,这要是到时不仅没开出花还都养死了,我大永竟是一个能人也无,连朵花都养不好。”
听到有关花草的事,卫琼枝忍不住问庆王:“这是什么花,我竟从来没听说过。”
庆王妃便把那日使臣说的话同她说了,又道:“我看最后多半是名不副实,这世间哪有那样的花,不过是他们宣国人没见过世面。”
宋锦闻言便道:“那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姐姐素来爱花,一定更想看。”
卫琼枝跟着点了点头。
“宫里白养了那么多花匠,连盆花都养不活,”庆王喝了一口温酒,又看看卫琼枝,“皇后娘娘向陛下进言,说是你刚刚拔得了莳花宴的头筹,叫做并蒂牡丹的,还是姚黄魏紫,平日又喜欢养些花草,宫宴上那副画也是你的主意,不如让你去试试。”
“不行,”庆王妃立刻否定,“养花自家养是陶冶情操,入宫去养算什么,花匠?绫儿怎么能去干这种粗活呢,我不让她去。再说了,宫里那么多花匠都养不活,她就能养活了?”
“你先别激动,我也没应下,绫儿,你自己的意思呢?”庆王问。
卫琼枝想了想道:“我平日不过自己玩玩,养宣国的奇花怕是不成的。”
虽然卫琼枝极想见一见那花,可毕竟那是宫里,她也不想多惹事端,养不好怪罪下来就完了。
庆王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明日去宫里回话。”
“父亲也不用太忧虑,不过几朵花而已,”宋锦宽慰道,“宣国本就是来讲和的,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庆王看着面前的妻女,又想起被关起来的宋庭元,心里叹得一声宋庭元不长进,不能替他分忧,便对她们道:“就是不讲和才好,这几年都是打赢的多,他们也不敢放肆。蒋端玉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陛下如今一味想要谈和,竟全然无视大永早就占了上风,反倒厚待起宣国来了。”
一时众人无话,庆王妃默了一会儿,又给庆王夹了一筷子菜:“王爷,吃菜。”
用过晚膳,卫琼枝姐妹二人便要告退,这时匆匆跑进来一个管事,对着庆王道:“王爷,这会儿荣襄侯世子在门外,他只说是有事要向德宁郡主问清楚。”
卫琼枝心下一沉,只听庆王道:“那么晚了怎么见,让他白日里来见我就是。”
这一下卫琼枝一时半会儿也先走不了了,她约莫已经有点猜到,但是又侥幸想着芳姨娘才来了一趟能看出什么门道,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
不多时管事又来了,一脸为难:“荣襄侯世子说他不走,一定要见到郡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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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诘问
◎那个孩子,到底还在不在?◎
庆王脸色便有些不好, 他虽也想着让女儿嫁给裴衍舟算了,但让裴衍舟大晚上进来见卫琼枝,又不成规矩, 偏偏裴衍舟还犟上了。
正要叫人把他赶走, 却听卫琼枝道:“父亲, 请他进来罢。”
“你不用见,有事明日再说。”庆王道。
这时宋锦上前:“我今日见到卫家姐妹俩在我们府上逛,会不会她们回去说了什么?”
宋锦一说, 卫lj琼枝霎时更加笃定。
若真是孩子的事被发现了,她只想自己亲口来说。
庆王把卫琼枝带到自己平日待客的地方, 派人在外面看守起来,便亲自把裴衍舟领了进来。
裴衍舟身上被雨沾湿了一半, 显得很是狼狈。
从赵氏说起了自己的怀疑开始,他便一刻都无法再等, 只想找卫琼枝问清楚。
若孩子还在, 他做梦都不敢想。
庆王出去之后, 裴衍舟朝前走了一步,卫琼枝已经问道:“这么晚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裴衍舟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倏尔又放开, 他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艰涩开口道:“那个孩子,到底还在不在?”
事到临头, 卫琼枝却如临大赦一般松出一口气。
她就知道这一天不会很晚。
“你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了。”卫琼枝冷笑。
“你为什么没有早些说出来?”
看着裴衍舟已经红了一圈儿的眼眶, 卫琼枝心中莫名畅快。
“你没问, 我为什么要说。”
“你宁可一个人带着他, 都不肯再和我在一起?”
这次卫琼枝没有回答, 她冷冷地望着他。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卫琼枝掩在广袖之下的手才渐渐不再颤抖。
“裴衍舟,真是笑话,你们都不要他,我还要带着他再来找你?”
“我没有不要他,也没有不要你。”裴衍舟不知该怎样解释,“如果当时不把你送走,你留在侯府只会更危险。”
“所以我差点就死在路上了。”卫琼枝一步一步逼近他,诘问道,“你到底想过没有,我会不会难受?”
侯府的人从来不关心她难不难受,裴衍舟也一样,他们做事都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是,我没死,孩子也没事,是江恪救的我们,如果要说是父亲,江恪才是给了他第二次性命的人,他才更有资格做他的父亲。”卫琼枝毫不留情,“我生下他,也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孩子,我想要把他一点点养大,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衍舟已无法再去思考她所说的江恪到底是谁,卫琼枝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他心上划一道,把他伤得鲜血淋漓却又异常清醒。
在卫琼枝的话语面前,他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她真的不需要他。
“我知道你只是愧疚——我们完全不要你的那点怜悯和愧疚,就算我不是庆王的女儿,我也不需要。但你不同,如果我不是庆王的女儿,你或许会补偿,却不会娶我。”
“我早已经退了亲,若是找到你,我会把你带到边关去……”
“然后做你的外室,比妾还不如,裴衍舟,这就是你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吗?”卫琼枝道,“然后等你哪日厌了我,把我们一脚踢开,自己回京城却依旧可以娶高门贵女。”
裴衍舟颓然后退一步:“不论你信不信,我不会这么做。”
“我信不信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我没有死,孩子也没死,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可能。”
她与他到了这般境地,又怎么能够好聚好散?
他已经失去了他们一回,怎么可能再自己主动放手?
等来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卫琼枝无所谓地笑了笑。
裴衍舟定了定神,神思渐渐清晰起来:“我要见他。”
“不行,”卫琼枝道,“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我是他的父亲。”
“我方才说了你比江恪都没有资格。”
“我不管江恪是谁,我就是他的父亲,谁都无法改变。”
卫琼枝索性不说话了,过了一阵之后她才道:“好,不过我有条件,这件事不准声张出去,否则你以后都别想再见他。”
裴衍舟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就算卫琼枝不说,但凡他还有点脑子便不会再声张出去,一则会坏了庆王府的名声,二则他若是以后还想明媒正娶卫琼枝,这个孩子便只能藏到婚后几年再想办法公布。
卫琼枝推门出去,不远处站着的庆王立刻过来,并对裴衍舟道:“你明日再来一趟见我。”
裴衍舟当即应了,卫琼枝便过去与庆王说了几句话,庆王想了想便召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去把孩子抱过来。
卫琼枝见状道:“女儿先下去了,母亲那边还等着。”
庆王摆摆手:“去吧,给你母亲去回个话。”
裴衍舟没想到她竟要走:“你……”
卫琼枝冷冷觑他一眼,自己转身毫不留情面地离开了。
很快便有仆妇抱着一个大红的斗篷过来,庆王先过去掀开斗篷看了看,只见里头露出一个孩子的睡颜,白白嫩嫩的。
“见一见就罢了,大晚上让孩子吹了风不好。”庆王道。
裴衍舟这才上前去。
因为睡得沉,孩子的脸泛着些潮红,裴衍舟抬手想去摸他,却感受到孩子温热的鼻息,竟又缩回手去。
“他叫什么?”裴衍舟问。
仆妇看了庆王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同裴衍舟说了他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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