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若无闲事,倒真是人间好时节。
外间放着一张软榻,足够裴衍舟睡了,往内室进去装饰更为精致,正房都是芳姨娘当初给自己准备下的,不可能不好。
连床帐和被褥都是在柜子里放得整整齐齐的,卫琼叶轻车熟路打开,道:“这是大姐姐以前留着的东西,我从没动过,只是她带我看过,说这些都是内造的好东西,姐姐用了正好。”
卫琼枝也不认得什么内造不内造,宋锦过来看了看,道:“东西确实不错。”
裴衍舟心知自己得了便宜,便也不大说话,此时方道:“都是我父亲赏她的。”
“给你用正好。”卫琼枝笑了。
她这一笑,裴衍舟心头莫名一松,他一直觉得卫琼枝是被两个妹妹架着才同意他住到正房,但实则可能不乐意,心里还说不准不高兴,如今她还会说笑,便说明她没有不开心。
罢了,总是他患得患失了。
卫琼叶闻言道:“床帐好说,但是这里的被褥一直没晒过,睡着怕是不舒服。姐姐是今夜将就一晚上,明日再晒一晒,还是就用我那里的?”
“不用麻烦了,将就一晚上便是。”
卫琼叶帮着卫琼枝一起把被褥都铺好,卫琼枝先把睡熟的虎儿放了上去。
宋锦也道:“我困了,先去睡了。”
她走之后,卫琼叶也跟着告辞回去了。
卫琼枝和裴衍舟简单洗漱之后,她正要上床去睡,便又听见门外传来卫琼叶的声音:“姐姐你睡了吗?”
声音细细小小的,卫琼枝心头不由一软,连忙过去开了门:“怎么了?”
秋风已渐起,卫琼叶披着一件薄衫站在外面,许是因为里面还有裴衍舟,所以她并不近前,而是离得有些远,见卫琼枝开门出来,便搓了搓手道:“没什么,想和姐姐说说话。”
思及虎儿也已经睡熟了,而且还有裴衍舟在里头照看着,所以卫琼枝不假思索便同意了。
“那来我那儿!”卫琼叶一听卫琼枝答应,马上就拉起了她的手。
东厢房里面也暖融融的,卫琼叶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一切都被她自己布置得很舒适妥当,卫琼枝直被卫琼叶拉到床上,两个人都窝了进去。
卫琼枝抬头四处看了看,笑道:“倒比如今的利县老家要像个家了。”
卫琼叶拿了一把梳子坐在床上梳头发,闻言便也问道:“方才没来得及问姐姐,利县那里怎么样了,已经很多年都没能再回去看看了。”
“都还好,邻居们还是从前那些人,大家都和从前一样,”卫琼枝又把卫家远房那伙人也与卫琼叶说了说,便道,“你自己还是不要去,免得那起子小人再来找麻烦,等这里事了了,姐姐陪你或者找人陪着你去。”
卫琼叶应了一声,却把梳子往膝盖上一放,自己依靠到卫琼枝手臂上,软着嗓音道:“姐姐,咱们姐妹两个好久都没有这样,能一块儿说说话多好,只可惜总没有机会。”
卫琼枝听后便也细想了想,这么一算,果然竟也有三四年过去,那会儿两个人凭着一股子韧性到了京城,琼叶重病,随后她为了让卫芳儿拿钱给琼叶治病,便入了荣襄侯府,此后过往种种,她便再也没有和卫琼叶夜里睡在一处过,连见面都是匆匆的,更不用说谈心了。
眼下有片刻宁静,可想到之后的事情,也仿佛是偷来的时光一般。
卫琼叶已经渐渐长大,说话举止间也渐渐脱离了稚气,卫琼枝把她刚梳好的头发拿过一边,细声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卫琼叶索性躺倒到床上,仰面看着卫琼枝,眼中晶晶莹莹的,忽然问她:“姐姐你怪我吗?”
卫琼枝一时不解。
“从前我不太懂事,还不解过姐姐,如今自己长大了,也遇着过事了,才明白姐姐那时有多不容易,”卫琼叶悠悠叹出一声,眼泪自她睁着的眼中滑落,她伸手揩去,“姐姐是为了我才……若不是姐姐运气好,就是我害了姐姐一辈子,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爹娘。”
卫琼枝先是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卫琼叶所说一般,许久后她才平静道:“琼叶,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来京城吗?”
“当然记得,”卫琼叶马上接上,吸了吸鼻子说道,“卫家那些不要脸的差点又是卖房又是卖我们,我们不敢再继续留在利县,只能来京城投靠大姐姐。”
“你大姐姐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吧?”卫琼枝笑了。
卫琼叶轻轻哼了一声,她这些年早把卫芳儿的各种举止默默看在眼里,其他都先不说,光说她被林承雍奸污之后,卫芳儿还为了钱和势要把她嫁给林承雍,便可见卫芳儿势利又不近人情。
卫琼枝便继续说道:“就算没有你的病,她也不会白白养我们的,总有其他说法,我逃不了的,所以根本不是你的错。”
卫琼叶沉默半晌,才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大姐姐,就算她一早便知道你不是爹娘亲生的,也不该这么对你。”
“她不也是这么对自己的?”提起卫芳儿,卫琼枝也谈不起爱恨,只是觉得无奈,“如今她也身陷囹圄,琼叶,没必要再恨她。”
卫琼叶定定地看了卫琼叶一会儿,才终于点点头道:“好,我答应姐姐,可是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如今对世子,是爱是恨呢?”
卫琼枝失笑:“琼叶你还太小。”
“姐姐!”卫琼叶小声嗔怪,又道,“如果姐姐过得好,我才能舒服一些,所以姐姐又好不好呢?”
卫琼枝刚想张嘴搪塞过去,一时却又语塞。
是啊,正如卫琼叶所问的那样,她到底好不好呢?若说好,她尚在流亡之中,朝不保夕,可若说不好,这一路来回加上在利县的日子,难道算不好吗?
一旁的卫琼叶还在不断催促卫琼枝,卫琼枝只好道:“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再告诉你。”
但是卫琼叶明显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好在这时外面却传来宋锦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在里面?”
卫琼枝松了一口气,可卫琼叶却不开心起来,抢在卫琼枝前面回答道:“是,我和姐姐在说话,你有什么事吗?”
宋锦冷冷地笑道:“我找姐姐自然是有要紧事的。”
“什么事?”
“哼,说了你也不懂。”
眼看着卫琼叶被宋锦气得脸都红了,卫琼枝连忙按住她,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可以睡了,她既有事,姐姐便出去看看。”
卫琼叶乖乖地点头,却在卫琼枝起身时连连问她:“姐姐,你更亲近我是不是?”
“多大的人了,”卫琼枝点了点她的额头,只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卫琼枝又有些不放心,问道:“我不在时你们也常斗嘴闹气?”
“才没有呢,”卫琼叶马上否认道:“我一向很乖的,我们从来不吵的,只有今日姐姐来了,这会儿才闹了几句。”
卫琼枝道:“以后姐姐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赌赌气吵几句是正常的,但不能一直当了真知道吗?”
卫琼叶答应下来,又觉得卫琼枝话里的意思不大对,但还没等她想好这么问,卫琼枝已经把她按到了被子里去。
卫琼叶这才依依不舍放了手。
作者有话说:
卫琼枝:开始端水╮(╯▽╰)╭
第96章 糊涂
◎如果觉得他好,便认了他罢◎
宋锦抱臂站在外面, 窈窈窕窕,卫琼枝出去时便有一刻恍惚,才觉这样的场景在今夜已经是第二次, 方才卫琼叶也是差不多这样站在她房门外等她的。
见到卫琼枝终于出来, 宋锦挑着嘴角笑得浅浅的, 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宋锦大抵是等得久了不耐烦,又一向是个骄矜的性子,卫琼枝也不说什么, 只是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去你那里说话吧。”
“父亲一夜都未曾像姐姐这般忙过。”宋锦又刺了她一句,这才闭嘴。
卫琼枝根本不生气, 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庆王的妾侍虽说不算多, 可也装满了王府半个后院,宋锦妙语连珠倒也有趣, 将她去和忙于在妻妾间周旋的庆王相比。
她想了想便也回嘴道:“可不会有不懂事的半路里截了父亲去自己那里。”
宋锦的脸一下子拉下来, 她甩开卫琼枝拉着她的手, 道:“姐姐不愿意出来,在里头陪着她便是, 我知道你们自小是一处长大的,就连我这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都比不得她, 罢了是我不配了,以后我都识相些,不来讨姐姐的嫌!”
“怎么越说还越起劲了, ”卫琼枝早已摸清了宋锦的脾气, 她往常也不这样, 只是如今突然遇到变故, 这才更激进些, 便又顺顺她的毛,“她还是个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说罢,不等宋锦说话,便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这块糖是卫琼枝方才从卫琼叶那里出来的时候,从卫琼叶的桌上顺过来的,正好给宋锦吃。
宋锦忽然被她塞了一块糖到嘴里,既说不了话了,嘴里的甜味也慢慢泛开来,气消了一大半。
罢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宋锦的房间就在对面,几步路就到了,宋锦的房间明显比卫琼叶的要清雅许多,虽然比从前在王府时的用度要简陋许多,但都按着宋锦自己喜爱的尽力去装饰了,很是赏心悦目。
茶是宋锦去请卫琼枝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难为她大晚上还起了炉子煮了茶汤。
宋锦在罗汉床上坐下,问卫琼枝:“你喝不喝茶?”
卫琼枝也与她相对着坐了:“喝。”
宋锦把茶汤给卫琼枝倒了,自己先拿起自己面前的抿了一口,才叹气道:“姐姐回来了,我倒是好受些,只是姐姐也该知道,不回来才好。”
卫琼枝也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口,道:“我方才都已说了,雾隐的问题不小,与其留在利县逃避,还不如回京城来,否则自己也不安生。”
宋锦听后许久都没说话,直到把自己手里那杯茶喝尽了,说道:“便宜了我罢了,否则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儿,若母亲那头消息来了,我一个人怕是受不住。”
“母亲的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虽心下已有些料到,庆王妃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但卫琼枝自己根本不想承认,便也安慰宋锦,“或许母亲根本没事呢,她人若是在宫里没放出来,消息本就传得慢,咱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希望吧。”宋锦垂了眸子,甚少这般收敛住身上的气焰,“姐姐,这几日我夜里总是做梦,梦见她眼里流着血看着我,你说这是不是不太好。”
卫琼枝脸色一变,指尖也跟着发软,原本端在手上的茶杯往外一倾,洒出去几滴茶水,在月白色的裙摆上溅出痕迹。
她放下茶杯,也没有忙着去擦拭脏污了的裙摆,只是呆呆地坐着,片刻后方说道:“我也梦见了。”
母女连心,她一个人梦到或许不算什么,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宋锦梦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卫琼枝不敢再想下去。
她与庆王妃的母女缘分不算深,中途隔开了这许多年,她也早就把亲生父母忘记了,只把卫家父母认作亲爹亲娘,但相认之后,庆王妃对她的好却不掺着一点假,就像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一般,对她和宋锦凡事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若是庆王妃真的遭遇了不测,难道她和庆王妃母女之间就只得这几年的天伦之乐吗?
耳边传来宋锦低低的抽泣声,卫琼枝心下茫茫然,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哭。
她不相信庆王妃已经出事了。
卫琼枝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茶渍渐渐干涸,宋锦的哭声也慢慢小下去,才说道:“我们先别自己吓自己,母亲并没有得罪过陛下或是蒋端玉,就算要罚也是一同罚的,可眼下父亲他们都只是被关了起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没道理独独是母亲出了事,不可能单把她挑出来。再说,真的把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本来就已经是阶下囚了。”
宋锦哽咽着用帕子擦去自己的泪水,可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只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卫琼枝道:“姐姐,有时我真佩服你,在你眼中,仿佛所有事都过得去。”
卫琼枝默了片刻后道:“不到那一刻,我不会承认母亲真的出事了,况且过得去过不去又能如何呢?”
“可是我却……我竟只知道哭,枉费了爹娘平日里对我的教养。”宋锦再度泣不成声。
看出宋锦的心中已经崩溃,卫琼枝没有再说话,其实她也没有气力再说话,便静静地等着宋锦哭完。
不知过了多久,宋锦终于苦累了,哭声渐消,只剩下窗外秋虫鸣叫。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宋锦嗡着声音问道。
卫琼枝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哑声道:“只能先暂时去探听探听消息,好在我们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方便些。”
除去庆王妃的事,还有雾隐和宣国,以及在暗中的蒋端玉,这一路定是艰险重重。
“真的能探听得到吗?”宋锦巴巴地看着卫琼枝。
【架空历史】推荐阅读:弄娇良宵难得恰与梨花同梦回涯庶女摆烂日常小郎君又吃闷醋了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和离后前夫哥称帝了嫁玉郎娇吟咸鱼世子妃明月曾照小重山灯花笑嫁给前任他哥折竹碎玉扶鸾娘娘总是体弱多病窃香锦宫春暖岁岁平安琉璃阶上小平安她不是潘金莲入局而定绛桃春晴攻玉娇弱贵妃精神稳定落崖三载后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继室白篱梦驭宦细腰藏娇我和夫君相看两厌黑心天子朱砂痣攀高枝清溪自悠然恰逢雨连天表兄不善阿满逃婚记事贵妃娘娘荣华富贵娘娘她总是不上进当美媚娇嫁给迂腐夫君后嫁高门折骨权宦心头朱砂痣娇贵命夫君他不解风情锦色盈门皇后她没有心金屋囚小豆蔻入慕之宾得知夫人心有白月光后天家药娘予千秋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伯爵府吃瓜日常典妾欢喜债朕和她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娇养太子妃敢向皇帝骗个娃撞南墙帐中婚银鞍白马度春风贵太妃误入眉眼惹金枝折青梅家奴把高冷世子当树洞后误酒一纸婚契是掌印的心尖尖儿啊被迫奉子成婚之后香雾云鬟春日宴秀才家的小娇娘怎敌她软玉温香朝暮入我心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凤仪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第一辞色宦宠谋嫡三嫁权臣小楼一夜听春雨盛宠表姑娘望门娇媳捡个姑娘当外室以后乱臣(作者:蔡某人)妄折她折腰皇帝打脸日常嫁给仇敌之后古代夫妻奋斗日常今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