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熹忽然意识到她问太多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要打探您隐私的意思。”
“没有,君熹,我说没有把你当外人,只是有些事,需要捋一捋才能说得清楚。”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后薄唇微动,磁性嗓音流转在花房中:“想送她走,是因为她继续跟我,可能也跟不了多久,我怕最多过两年还是得送到赵高启那儿去,所以索性想趁着练安还小,送她过去,大了我担心她更不想挪窝。”
“为什么可能两年后就……”君熹知道不能问,但是不问又无法继续这个谈话。
应晨书点点头,“她爸爸现在落魄,难以保证后面会不会更加落魄,所以,我担心不久后我无法照顾她。”
“落魄……”
他这个样子是落魄?
君熹是万万没想到的,他出门那样的派头、这样的身家竟是落魄?
不过她想起他那前后两辆车的安保,可能就是因为这份落魄,所以他才会被动地需要那么多安保人员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的身家,只能说有句古话诚不欺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君熹试探性地帮他分析:“您说的,是什么样的事?比如,钱这方面,还是,人身安全这方面?您方便说吗?”
“后者。”他定睛看她,没有什么犹豫,眼神温柔又坚定。
君熹却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心口忽而有些加速跳动,“人身安全有危险?那,那您还是问问练安的意思吧,把她带给赵先生吧。”
“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他轻叹,“说实话,君熹,我主要是想请教你这个问题。”
“我担不起请教这两个字。您担心她不愿意,是怕她不舍得您,还是不喜欢赵先生呢?”
“不舍得我。”
“您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她?”
“两年前,但是,从她出生开始,会叫人开始,她就认识我了,所以我们感情比较深。”
君熹点点头:“两年前她五岁,跟着您过的时候,她很愿意吗?她身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她父母离婚,没妈妈;父亲出事了,其他家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总之,没有其他亲人。当初被我带回来,除了想她父亲,没有其他情绪。”
“那,她现在七岁了,要是你这个父亲也出事了……”
应晨书的脸色果然第一次肉眼可见的微微变色。
君熹不知道他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才知道自己会有人身危险……但是又放不下这个可能是朋友抑或兄弟的孩子。
君熹不知为何,看不得他苦恼,就说:“不能继续放在这里 ,让苏文轩盯着吗?”
“他不靠谱,还不如送到赵高启身边去。”
“那位赵先生,”她轻咳下,“怎么感觉,也有些不是百分百那个。”
“他有钱。”
“……”
君熹说:“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练练不想去的话,您有其他办法吗?”
他又端起茶杯。
君熹也是第一次在应晨书脸上看到他“无奈”“无能为力”的一幕。
他直直喝了一杯茶,整整一杯,最后拿起茶壶给她续上,又给自己倒上,而后才说了一句:“那就只能保重自己了。”
君熹提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地说:“那您就保重吧,为了练安,为了自己也要保重啊,你还这么年轻。”
应晨书朝她浅笑,看着女孩子似乎有些着急的神色,他忽然问:“君熹,你有男朋友吗?”
“……”君熹尴尬地挽起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什么?应先生问这做什么?”
“如果没有,不如你帮我带练安,带到她成年。谢安街那套四合院,还有市区主城区两套平层,览市我也有几处房产,我都转到你名下。这些你留着应急,现金我额外给,够你一辈子和练安衣食无忧的。”
君熹蓦然失笑,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一点没怔愣,完全没犹豫地开口:“应先生说笑了,我不过一个路人,甚至我连拿你高于市场价两倍的工资我都拿得不心安,你怎么能把一个几岁的孩子寄托给一个陌生人呢?你让我对你的印象简直……”
“我相信你。”他从容低语,微笑端茶饮水,并没有因为她的失望而慌乱。
君熹有点冷漠:“我没什么值得您相信我的,我和您不熟。”
“那就算了,你还小,还没毕业,不应该揽上这么大的责任。”
他又为她考虑起来,认认真真地考虑,说明他刚刚那段话真的不是儿戏,他是真的有在考虑把孩子寄托给她。
君熹简直不可思议,他到底看重她什么?
她还没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人,他总不能认出她是当年那个给他送梅花的人吧?
怎么可能呢?当初他们不知道走访了多少个学校,收了多少礼物,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物会记得近十年前那偏远小城里那普通至极的小女孩呢?
可是君熹实在是没有思路,忽然就忍不住问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找我当家教,是因为什么?”
男人抿唇浅笑:“因为你成绩好,有时间。”
“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适合当老师的人,都学习不差,您这太没有说服力了。”
“那就是,合眼缘吧。”他很随意地道。
君熹屏住呼吸,看着一桌之隔那在乌黑天色下丰神俊秀的容颜,温柔四溢的笑脸,忽然脱口而出:“应先生在此之前,是不是有工作的?”
他很平常地颔首:“我这把年纪,不能一直是无业游民。”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君熹:“那您之前,很多年前,到过瑚州市高雨县的某个学校走访吗?”
他深深看着她。
君熹蓦然眼眶湿润。
大抵是看出小姑娘双眸泛起了红晕,他薄唇轻勾,低头抿茶。
君熹真的很不可思议,真的是他,难怪他说他落魄了,那他必然是落魄了,在她的想象里,那个他绝对有着大好耀眼的前途,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千里之外的悠悠北城,有身家性命危险。
“您总不能,认识我吧?”君熹忍住鼻尖的酸意,问道。
应晨书长指按在杯沿,薄唇轻捻,语气清淡如风,仿佛八年光阴,八年风雪,这几年他的变故都在他口中随风而逝。
“小姑娘送的梅花,现在我还留着。”
第7章 你喜欢他啊君熹?
他永远美好,要永远活着。
那一幕像一场巨大风暴,在心中如旋风一般让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本该平凡甚至渺小不足为提的一幕如果被另一当事人记得,那它就有一百分的美好。
如果那个人还珍藏着那不经意而为之的一幕,那就是君熹无法想象的暴风雪,让她心中久久无法体会到真实。
如果他还因此认出了她,且在这样忧患的环境中对她无条件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家教的位置给她,给她三倍的工资,甚至可以把孩子托付她十年……
那,君熹忽然觉得这辈子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回馈这样一场信任,或相认。
“应先生,还是如当年一样美好,什么都没变。”半晌,君熹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他笑意似深又似不在乎、无所谓般的清浅。
但他也听出来她话里指了多重,顺着她的意思就说:“你也还是那个模样,君熹。”
“您怎么会记得我?那么多个学校,那么多十几岁的学生。”
他一直在喝茶,语气犹如茶香,不浓不淡,温尔动听:“我只收了这么一份礼,其他值钱的,总不能收。”
君熹下意识说:“那这,不值钱的更不值得放着。”一放八年,她很震惊。
他看她,目光很真诚:“我觉得很漂亮。”
君熹蓦然低下头,她觉得她有时候好像不能理解他这样位置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好,不能理解,所以无法迎接他赤诚的眼神,怕被卷入,沦陷。
“一开始也没认出你来,”应晨书抬头看天际略灰的颜色,坦诚道,“文轩有天和我说,他女朋友有个舍友,很优秀,做过家教,钱只要到位教学功底绝对不差,性格也很直爽,应该和练安能处得来。”
“……”苏文轩背后这么描绘她的。
应晨书:“我查了你的背景,看到来自高雨县的时候,还觉得正常,又发现你是曾经走过的第一个学校的学生,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不免心里感叹,那一年的学生有人走出来了,到北市读书了,很棒。”
君熹在最后两个字落地时,鼻尖的酸涩弥漫到肺腑。
应晨书朝她递去目光:“但是再看你的照片,越看越熟悉。”
君熹默默端起水杯喝,觉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应晨书:“彻底认出你来的时候,我挺惊喜的。”
君熹被茶烫到,忙松开口,但是再试着喝的时候,发现茶水已经温了……所以烫人的是他的话。
应晨书再次端起水壶,这次先给自己满上,再不紧不慢地去给她倒,给足了她时间缓和。
“君熹,这份工作的决定性是你的能力,不是过去的事,过去只是让我彻底安心用你而已。”
“谢谢,就是钱太多了,其实不用。”
“值得的事情不用客气。今天就当做一个闲谈吧,你想找工作依然可以找。高雨离北市千万里之遥,你走到这个地方,绝不是只适合当一个家教,也绝不能只想当一个家教。”
君熹点点头:“以后应先生要是真有了左右为难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找我回来带练安,到你没有麻烦时。”
他浅笑。
君熹总觉得他的笑太豁达,有时候听起来如沐春风,有时候又莫名伤感。
今天没有上课,下去吃了块蛋糕后君熹就回学校了,还是坐的专车,但是学校再没人敢传她当别人的什么后妈……只是多了不少艳羡她这份家教的。
但是君熹确实知道自己不能只当家教,她从高雨那样落后的贫困县城走到北城来,不是为了这份工作,在北市同学会羡慕,但传回家,她就成了不肖子孙了。
…
四月中旬宿舍里不少舍友都已经准备上班,君熹属于是有个优厚的兼职在身才一直不紧不慢,没有去面试。
那天下午练安据说被赵高启带去玩了,休息一天,君熹和舍友一起在网吧开了机,一边吃过了时的午餐一边在投简历、翻考研资料。
舍友给君熹的账号推了一个公司,咬着鸡翅含含糊糊地跟她说:“熹熹,它这条件我们宿舍也只有你能上了,要不要试试?”
君熹左手拿着杯红茶,右手的鼠标点入舍友发来的链接。
“专业不对口。”她说。电子商务公司,这行业刚兴起不久,风头正盛,她们填志愿的时候压根没听说这玩意,这还是跨境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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