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个新邻居而已。
趁着春天野菜多,李志兰跟村民那里收了一百多斤山野菜,还有第一批鸡蛋,一起送到了宝祥居的新店。
难得下山一趟,李志兰让拖拉机绕了一段,特意回家看看李章儒和温礼香。
苏棠中午也抽空回了趟家,顺便告诉李志兰一声,野菜和鸡蛋都挺好,让她回去多收一些,卖不完也可以晒成干菜。
店里忙,苏棠匆匆吃过饭,便骑着车出门了。
曙光花园里面的房子是一排排的,苏棠要回店里,得绕过去再从正门出去。
这会儿正是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苏棠刚刚拐过一个弯,忽然一个人影从路边的垃圾车后面跳出来,挡在她的车前面。
“棠棠,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苏棠本能地一捏车闸,把车子停了下来。
看到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苏棠不禁皱起了眉。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这个人,居然是苏家的老四,苏得利。
都快四月份了,苏得利头上还罩着一个破旧的棉帽子,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夹袄披在身上,脚上趿拉着一双满是泥巴的解放鞋。
“啥你呀我呀的,走了还不到一年,连小叔都不认识啦?”苏得利笑嘻嘻地凑上来,仔细看着苏棠身上的米黄色风衣,又低头看看她那油光锃亮的小皮鞋,“啧啧,这一打扮,还真像城里人了呢,难怪都不认识我们这些乡下亲戚了。”
苏棠看看四周无人,离家里又有一段距离,她想了想,脸色便缓和下来。
“小叔,你怎么进城了?”
这个苏得利在石桥村就是个出了名的无赖,她没必要跟他正面起冲突。
看苏棠肯好好说话,苏得利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小叔来看看你呗。”
苏棠见他不说,便说道:“那行,你看也看见了,我过得挺好的,没事你就回去吧,我得上班去了。”
她正要骑车,车把却被苏得利一把抓住。
“急啥呀,我这为了找你,饭都没吃呢,你家有吃的没?”
苏棠当然不愿意把他带回家里去,别人不说,李志兰还没走,看到苏家来人找她,不得打起来才怪。
她眼珠一转,也笑了起来。
“小叔还没吃饭呀,前面有家饭店,我带你吃饭去。”
一听说要下饭馆,苏得利眼睛都瞪大了。
他迫不及待地上了苏棠的后车座,揣起了手。
“那就赶紧走吧。”
苏棠皱了皱眉,假装蹬了几下车子。
“小叔,你也太沉了,我蹬不动啊。”
苏得利扭了扭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不在意地说:“你使点劲呗,我又不知道地方,你赶紧带我去。”
苏棠只好动作艰难地骑起了自行车,车子笨重地向前移动着,比人家走路的速度还慢。
苏得利饿着肚子,没多久就忍不住催促起来。
“你能不能使点劲,这自行车让你骑的——”
他话还没说完,苏棠一歪车把,整个车子立刻向一侧倾倒,苏得利一个不小心,直接掉在了地上。
苏棠伸出脚点着地,这才撑住车子。
“咦,小叔你怎么掉下去了?”
苏得利从地上爬下来,原本就肮脏的衣服,此刻更是沾上许多尘灰。
“你咋骑的车子,带个人都不会!”
苏棠一脸委屈:“小叔,你真冤枉我了,我本来就骑得不好,你还死沉死沉的……”
看着苏棠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苏得利气得直咬牙。
“算了算了,饭店离这儿多远?我自己走过去!”
苏棠倒是很乖,她指了指前面,说:“不远了,就在那里。”
想着饭店里那些美味的饭菜,苏得利迈开脚步,跟着苏棠的自行车小跑起来。
跑了一条街的距离,苏得利累得伸着舌头直喘气,苏棠才停了下来。
“小叔你看,这可是省城的老招牌饭店了,以前可是国营大饭店,都是当官的才能来这儿吃饭呢。”
苏得利看着眼前这破旧的老招牌,实在看不出这店哪里像是大饭店。
苏棠也不等他说话,锁好车子先走了进去。
苏得利赶紧跟上,只见苏棠已经开始点菜了。
“红烧肘子,小鸡炖蘑菇,汆白肉……”
听着这一连串的菜名,苏得利哪里还顾得上质疑,嘴里的口水都在止不住地往外冒。
苏棠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招呼苏得利过来坐下。
“小叔,这些菜做得慢,咱们先说会儿话。对了,你喝酒吗?”
一提到酒,苏得利的口水更加泛滥成灾。
“喝喝,先打两斤的!”
苏棠笑了笑,对服务员说:“来两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
看苏棠对自己这么好,苏得利刚才追着自行车狂奔一路的闷气都散了不少。
苏棠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这才问道:“小叔,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啊?”
苏得利想着已经找到苏棠的住处,就算她跑了,房子也跑不了,便也不瞒她。
“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不像你二大伯他们那么傻……”
苏得利在苏家找了个机会,让媳妇从马红英嘴里套出了李家的地址,然后偷偷进了城,打听着去师范家属院那边了。
只是
苏棠他们已经搬了家,苏得利便跟那些老邻居打听,他不敢说自己是苏家的人,只说是来给李老师送东西的,别人信了,就把曙光花园这里的地址告诉了苏得利。
苏得利在小区里转悠了一天,趁着苏棠单独出门的功夫,堵住了她。
苏棠听在耳里,心里默默骂了这个癞皮狗几句。
只是,她还得知道苏得利来找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叔,你这么老远跑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这时候菜还没上来,苏得利已经喝了两杯白酒了。
他抹了一把嘴,笑嘻嘻地说:“我听说你在城里工厂上班呢,还开着饭馆,能忙得过来吗?”
苏棠挑了挑眉:“谁说我在工厂上班了?”
“你就别想瞒着我了,要不是工厂那边有关系,人家能给你俩迁户口?”苏得利凑上前来,涎着脸说,“棠棠,你看你那饭馆也走不开,那个厂里的工作,要不你给小叔得了。”
苏棠听了这话,差点儿气乐了。
“小叔,你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想当工人?”
“看你这话说的,我咋就不识字了?我认识二三十个字呢!当个工人还不够?”苏得利不乐意了,“棠棠,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在家里的时候,我可没怎么打过你和诚诚吧?”
苏棠冷笑着点点头:“是,你是没怎么打过,不过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啊。”
苏棠和苏诚在苏家的时候,没少被苏家的人磋磨,相比天天打骂他们的蔡银花等人,苏得利的确没怎么打过他们。
只是,这绝对不是因为心疼他们可怜他们,而是因为他懒得搭理他们,只把他们当成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再说,要逼着苏棠苏诚干活,有蔡银花他们出面就够了,哪里还用得着他出头。
在苏棠的记忆里,苏老四一家对他们姐弟除了少了一些打骂,其他的活一样是推给他们俩干,可从没给过他们半分照顾。
现在,苏得利却还能厚着脸皮找到她,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没怎么打过他们,所以让他们念他的好?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她还要为了他很少打他们而感恩戴德吗?
苏得利虽然无赖,却不傻,听出苏棠话语里的讽刺,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还老提它干啥?你这孩子,咋那么记仇呢?我可是你的亲小叔啊!”
虽然没打听到苏棠的工作关系在哪个厂子,但是苏得利很大方,他觉得自己不挑。
反正,能解决省城户口关系的工厂,肯定小不了。
他就要当工人了!
想到那个明晃晃的工人称号,苏得利又堆着笑脸凑到苏棠面前。
“你看你,那工作你又用不着,给小叔不是正好吗?以后小叔一家进了城,当了城里人,不也能照顾照顾你们吗……”
苏棠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说:“行啊,那酱油厂的工作外面能卖五千块,看在你是我小叔的份上,算你便宜点儿吧,四千九百九十九,拿钱吧。”
“钱?你还要钱?”苏得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五千块钱!你咋不去抢?”
他哪有五千块钱,就算是来省城的路费,都是他从蔡银花那里骗来的。
苏棠斜了他一眼:“没钱?没钱你要什么工作?!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工作能不要钱,白给你啊?”
苏得利恼羞成怒:“你一个丫头片子,要工作干什么?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得了,回家伺候孩子去,还上什么班?”
苏棠嗤地一笑:“你谁啊,还管我上不上班,嫁不嫁人?”
“我是你小叔!你把工作给我怎么了?”
“哟,只是小叔啊,我还以为你是我爹呢!想要我的工作,你一张嘴,我就得给啊?你怎么那么大脸呢?”
苏得利被骂得脸一红,想到苏棠手里的工作,硬生生压下脾气,换上虚伪的笑脸。
“棠棠你看,咱们可是一家人哪!再说,老苏家养你和你弟弟这么多年,管你们吃,管你们住,哪样不得花钱啊?现在小叔也不跟你算那些账,你把工作给小叔,你跟老苏家这笔账就算清了,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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