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泽斜睨他一眼,凉凉藏着威胁之意:“少女失踪的案件有头绪了?”
严璧正目光躲闪:“呃,线索不是断了嘛。”
裴聿泽冷冷扫过他们,所有人慌忙起身作揖:“我们这就去找线索!”
严璧正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你这两日都把你家娇滴滴的公主丢府里,她没闹?”
他虽是裴聿泽的下属,却也是裴聿泽的至交好友,私下里随意的很。
“我去趟大理寺狱。”他经过长廊往西角门走去,脚步未停,嗓音微凉,“你不必跟来。”
严璧正蓦地站住脚,大声嚷嚷:“为何?”裴聿泽没有回答他,已经转角消失在西角门,严璧正揪着眉思忖,“不让我去?为什么呀?他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他越想眉头皱得越紧,越想越
不服气。
不行,他得偷偷跟去,疾走两步,拐进西角门,赫然撞上了长身玉立的裴聿泽,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睨着他,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哈哈笑了起来:“还没走远呢?”
裴聿泽不语。
严璧正拍了拍他的肩,打着哈哈:“你才二十岁,别那么严肃,太不近人情了,让人伤心,我想起还有卷宗没看,先走一步。”说完他转身就溜了。
————
大理寺狱的西门大开,因羲和公主大婚大赦天下的犯人,今日是最后一批出狱,一众兴高采烈,重振旗鼓的犯人后走着一个死气沉沉的犯人,在看到裴聿泽时,先是一愣,而后爽然失笑。
等他走至跟前,裴聿泽问:“谷兄,今后有何打算?”
谷葵生却又换上了一副豁达地笑:“先带我去洗个澡,再大吃一顿。”
伴云来澡堂作为京华最豪华的澡堂设有酒楼包厢,谷葵生一洗污尘神清气爽地走进了包厢,随意一坐,徒手撕下一根鸡腿大口朵颐:“以为就要见阎王了,没想到还能重见天日,吃肉喝酒,美哉,美哉!”他说得豪爽,眼底却藏着一忧郁。
裴聿泽自然不会在这种澡堂沐浴,他耐心地坐在厢房等他,执着酒杯喝着酒,姿态矜贵安闲,与他形成强烈的对比。
谷葵生看了他一眼,笑意折了一半,举起酒杯重重叹息,语声高昂:“这杯酒敬你,也敬......羲和公主。”
裴聿泽眼神微顿,在他仰头饮尽时,他才喝完。
一杯酒下肚,谷葵生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惆怅:“若不是为了那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你也不用娶羲和公主,是我,误了你的姻缘,误了你和雨瓷,你知道雨瓷对你的心意,她又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性子……”
他长长叹息,见裴聿泽沉默不语,放下酒杯按住裴聿泽的肩:“你不愿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你,你爱羲和公主吗?”
裴聿泽看向他,神色淡漠:“不爱,但她已是我的妻。”
谷葵生觉得他应该挺痛苦,明明不爱还要负责,还不能轻易和离,除非将来有契机,他又仰头猛灌一杯酒,心里打定主意一定会想办法拨乱反正,弥补裴聿泽和段雨瓷。
裴聿泽并不纠结这个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好了,就留在京华,满城那么多镖局,我这一身武艺,找个镖师不难吧?”
“好,回头我和旗震镖局打声招呼。”
谷葵生按住他的肩:“不必了,我的路自己走,总不好一直靠你。”
两人四目相对,往日情谊,不在言语之中。
————
分道扬镳后,裴聿泽径自往大理寺方向而去,途径一家医馆,他略站了站,凝神而望,不知为何想起郁禾倔强凝泪的模样,还有她微颤的手,明明当时刻意忽略了,这时竟想起来,她也烫伤了。
裴聿泽的手指轻轻摩挲,半晌后,等他从医馆走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瓶上等烫伤膏,他将扁平的罐子握进手心,既看到了,她是公主,他不能不管。
可他并没有亲自送回府,而是特意请了个镖师,镖师看到这个小小的罐子,瞠目结舌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了好几遍确认,直到裴聿泽露出不耐的神色:“你只需将这送去裴府嘱咐府中人交给公主就是!”
他方才确定就是这么个小玩意,但见裴聿泽这番气度,又俊朗非凡,料定这绝不是个非凡之物,又是送去裴府,他不敢怠慢,箭步一般冲了过去。
因着郁禾成亲要住在裴府,裴子俶特意命人在一个月内将两个院子合并成了一个院子,成为裴府最大的庭院屋宇,便是院子就分成了三个,倒像是一个独立的府邸。
其中一处院子溪水潺潺,柳丝正长桃花正艳,郁禾跪坐在小桥上,将脸搁在桥栏上,呆呆望着桃花飘落随水流逝,半晌气呼呼地骂一句:“可恶的裴聿泽!”
彩鸾吸着鼻子:“这才成亲第二日,公主就这样闷闷不乐,好可怜......”
青鸟皱着眉:“是啊,想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白费了”这三个字青鸟也没忍心说出口。
彩鸾转头问她:“公主的伤势没事吧?”
皇上为了郁禾,特意让青鸟和彩鸾自小学医,彩鸾没耐心,没学出来,青鸟却颇得太医院院首欣赏,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只是溅到了一点,也没起泡,擦些烫伤膏一两日就好了。”
彩鸾放了心,忽然脸色一亮:“我去做些点心给公主吧,她吃了心情就会好的!”彩鸾虽然医术没学出来,厨艺却是精湛。
青鸟点头,彩鸾转身之际,忽然撞上一人,是外院的丫鬟,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一声彩鸾姑娘,地上了一个食盒和一个扁平的罐罐。
“彩鸾姑娘,这是小阁老命人送来的。”
青鸟彩鸾二人具是已经,连忙接过来,彩鸾打开食盒一看:“是桃花坞的糕点!”
青鸟打开罐子闻了闻,讶异:“这是烫伤膏。”而后狐疑,“小阁老怎么知道公主烫伤了?”她不确定又问丫鬟,“你确定这也是小阁老送来的?”
丫鬟笑道:“和食盒放在一起,应该是的。”
她交了东西,就福身告退了。
彩鸾哼了哼:“还是小阁老心里想着公主,驸马?哼!当初公主就该嫁给......”
青鸟快速按住了她的嘴,看着手里的烫伤膏有些担忧:“小阁老这样大张旗鼓,只怕......”
彩鸾不管,抢过烫伤膏:“你就是想得多!”转身就朝郁禾跑去,“公主,你看,是小阁老送来的,你爱吃的点心,还有烫伤膏,我帮你擦药吧,小阁老送来的一定是顶好的!”
她就像是带着报复似的说出一股炫耀之感,只恨不得此刻裴聿泽就在跟前,大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裴聿泽听。
两人拥着郁禾回屋,屋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水蛇腰削肩膀,姿态柳柳,回眸时眼角勾起一抹笑意,行礼时微微侧身显出矫揉之态来:“参见公主。”
郁禾看了她一眼,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这样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处处掐尖要强的,她在宫里见得多了,小时候看她们在父皇面前搔首弄姿,她还会戏弄她们一番,长大了才知道,这种事,若是男人不给眼色,便是她们脸上能翻出花来,也是无用,郁禾也就懒得搭理她们了。
第5章 烫伤膏
郁禾十岁那年,皇上便为她在皇城外的朱雀街建了一座气派豪华的公主府,作为公主,郁禾成亲本该入住公主府,但如此一来裴聿泽在府内便低她一头,她不愿委屈了裴聿泽,也觉得裴聿泽那样的天之骄子不该受委屈,便入住了裴府。
裴子俶便将裴聿泽原本的院落和旁边的院落修缮合并成了一个宅院,不知是出于刻意还是疏忽,裴子俶并没有另外再给裴聿泽安排院子,是以,裴聿泽回府,必然回梧栖院。
涂庚已经紧跟了上来,神色严肃靠近裴聿泽一些,不顾裴聿泽暼过来的眼风,他清了清嗓音,低声道:“公子,今日小阁老送了一盒糕点来给公主。”
裴聿泽站住了脚,回望他一眼,深邃的眸光不辨喜怒。
走进梧栖院的院子,远远便看到郁禾坐在临窗的圆桌边,目光凝于一处,模样认真细致,裴聿泽放缓了脚步,多看了一眼,就见她认真的小脸忽然染起笑意,明丽乖巧地捏了一块糕点在青鸟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眼中蓦地就亮了,笑意更浓了。
裴聿泽脚步微顿,才徐步走进了花厅,甫一进入,郁禾咬着糕点抬眼而来,咬合的动作停了一下,继而转过脸去看向了窗外,无视了他......
“驸马。”青鸟和彩鸾站到了一边行礼。
裴聿泽看了眼铺了桌上的糕点,本打算打声招呼就回书房的脚步朝那走了过去:“上茶。”
郁禾闻言转过脸来,单手支着下颚,笑意未达眼底:“我这可没有驸马爱喝的什么雪芽三清,还是别浪费茶水了。”
裴聿泽与她四目相接,语声微凉:“雪芽三清自是比不得公主的茶配这糕点更为合意。”他坐下后,整理了衣摆,背脊笔挺,风姿特秀,漫不经心扫过糕点
。
郁禾轻轻一笑:“自然。”
裴聿泽目色一沉,语声冷冽:“上茶。”
青鸟正要上前,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公子回来了。”
常媚莲步走了进来:“奴婢为公子奉茶。”言罢,她身形翩然而至裴聿泽的身侧,染了蔻丹的手指捏起了茶壶的柄,手腕轻转,茶水入杯,一气呵成,尽是小心思。
郁禾捻着指腹上的糕点残留,挑了常媚一眼,垂眸时,却见裴聿泽看着常媚,眼睛未动分毫,郁禾突然糕点噎在喉咙处,吞不下:哼,婶母还说他不近女色,我看他是色中恶鬼,见到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眼睛都直了!果然小时候的看法都是天真的!她赌气似的扔了吃了一半的糕点,糕点的残屑溅到了裴聿泽手背上,他目光移过去时,就对上郁禾生气的眼神,郁禾见他看过来,轻哼一声撇过脸。
“呀,公子的手脏了。”常媚连忙拿出了她的绛色手绢自然抬起裴聿泽的手要帮他擦拭,郁禾气鼓鼓一瞪,还未开口,裴聿泽已经掣回了手,目光转冷。
常媚空了的手僵在半空。
“把烫伤膏拿来。”郁禾不快扬声道。
青鸟和彩鸾突然看到常媚一个丫鬟竟敢如此逾越,惊怔地呆了,此时听到郁禾的声音,一时恍然,慢了半瞬青鸟才转身取了烫伤膏来,彩鸾借着给裴聿泽送手帕的机会用身体将常媚推了出去,顺道给裴聿泽换了杯茶:“驸马的茶凉了。”
彩鸾将茶壶放下,退到一侧时,端着架子看向常媚:“你下去吧,这有我和青鸟伺候。”
虽同为丫鬟,却也分等级,更何况青鸟和彩鸾是宫里出来的,在宫里是有品阶的宫女,便是裴府最有资历的陪房妈妈在她们跟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常媚留念地看了眼裴聿泽,只能退出去。
青鸟拿着烫烧膏走了过来,郁禾伸出手,青鸟有些踌躇,这烫伤膏方才已经擦过一次了,虽然效用好,但若是此时再擦恐适得其反,可眼见着此时她家公主是存心要和驸马置气,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阁老送来的烫伤膏果然疗效显著,这么一会公主的红点都消退了好多。”彩鸾缺心眼似的上前惊喜道。
也是郁禾娇生惯养,皮肤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否则,这一点烫伤放别人手上还不一定会显出来。
正喝着茶的裴聿泽抬眸睨了烫伤膏一眼,眸光转深,语声清冷:“傅廷攸?”
郁禾娇气看了他一眼,眼中较劲,心里像是喝了一杯彩鸾熬的酸梅汤,酸的冒泡泡,人家外人都知道她烫伤了,给送了烫伤膏来,他还做夫君呢!只知道关心别的姑娘!虽是意气,但想到裴聿泽关心段雨瓷烫伤时的模样,心底的酸意就冒到了鼻尖,瞪着裴聿泽凶巴巴的模样气势就软了,显出委屈。
裴聿泽的脸色却是乌沉,慢条斯理开口:“事发突然,公主这么一点小伤,若非近身,实难发觉,便是府里下人都不曾知晓,傅廷攸如何还送了烫伤膏来?”
此问让郁禾主仆三人皆是一愣,郁禾心中升起怀疑,却不愿在他跟前承认,轻哼一声:“小阁老有心了。”
裴聿泽脸色更沉,莫名想起羲和公主和小阁老青梅竹马的传闻来,放下的茶杯磕得有些重了,自鼻腔溢出一丝冷讽:“有心。”
青鸟没有意气用事,自然旁观者清,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扬声道:“莫不是这烫伤膏是驸马送来的?”
此言一出,郁禾神色一呆,方才的恼意浑然不见了,呆呆看向裴聿泽,裴聿泽未曾言语,重新执起茶杯喝茶。
郁禾拿过青鸟手里的烫伤膏,看了好几眼,再抬眼看向裴聿泽:“这真的是你送的?”
裴聿泽还是不答。
郁禾的嘴角却渐渐漾起弧度,方才他说这伤若非近身实难发觉,那他怎么会发觉的?莫非当时他就注意到她也被热茶溅到了?她心底的酸泡泡也荡然无存了,却还是压下了嘴角,娇声道:“你不是还训斥我歹毒的吗?干嘛还送这烫伤膏来,是要同我讲和吗?”
裴聿泽直面她:“我何时训斥公主歹毒了?”
早上一度混乱,郁禾又气急攻心,哪里还记得说了哪些话,青鸟快速低语:“驸马的确没说。”
他看她一眼,道:“我知那件事与公主无关,是意外。”他这样说,但也不曾怀疑过段雨瓷的用心。
郁禾语塞,继而笑意抵达眼底,宛若临水而开的百合花,娇俏可爱地伸出手背,软糯道:“那夫君帮我擦药。”
裴聿泽看了眼她柔腻莹白的手,那一点红,倒像是特意画上妆点的花样,他目光上移,触及她白得发光的脸,笑得灿若朝阳,他目光微微移开了:“此药短时间内不宜多次使用。”
他说完起身正欲离开,又转过身去看向郁禾,她正捧着那扁平的罐子盈盈地笑,裴聿泽轻咳一声,在郁禾抬眼时,他道:“方才那丫鬟心术不正,不宜留用,公主可自行安排。”
郁禾主仆三人皆是一愣,看着裴聿泽离开的背影,郁禾只觉得瑰伟英秀,不自禁露出甜甜的笑来。
彩鸾反应迅疾,大喊一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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