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两天,她陪着妈妈给姥姥买了身好看的衣服,妈妈难得舍得花钱,说你姥姥最喜欢漂亮,年轻的时候在公社干活不兴穿得花里胡哨,上了岁数又怕穿太艳被人笑话,你看着她挺朴素,其实她可喜欢花了,旧屋小院里都是她种的花,我们就给她买几件带花的衣服吧!
家里亲戚都在准备姥姥后事,仿佛大家都在等那一天。这是种很糟糕的感觉,对于亲人来说特别煎熬。
又熬过一天,姥姥忽然转好,大便也拉出来了,葛金秋夸她真棒,排泄通畅有利于恢复。杨之玉发现她身上的褥疮也干巴了,连药都不用上了。
正当杨之玉怀疑姥姥是不是要好转时,葛金秋却摇头,眼里泛泪,说不出话来。
下午的时候,姥姥忽然起精神了,竟然喊了句“小玉”!
杨之玉兴奋坐她跟前,把脸贴过去,开心问姥姥你要说啥呀?
“……不怕……回家……有姥姥……”
她看见姥姥的眼睛里闪着光,想起自己小时候,每一次受委屈,姥姥都会挺身而出,她想起被抡的杨素凤,姥姥一直都默默保护着自己!
姥姥又对妈妈紧贴着说了几句,葛金秋强打笑容说妈你就放心吧!
然后叫杨之玉唱首歌给她听。
她的眼睛望着窗户外,手被杨之玉握紧,听见外孙女唱起了熟悉的旋律: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天黑黑,欲落雨……”
外面真的开始落雨,天也阴沉下来。
葛金秋坐在一边,看见母亲的瞳孔散了,叫了声:“妈妈……”
几个舅妈手忙脚乱地为姥姥穿上新衣服,衣服上黑底金线描画的牡丹花特别好看。
而葛金秋再也唤不回自己的母亲,她抱着杨之玉抽噎,哭不出声音来,只说:“小玉啊,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第86章 看热闹
姥姥家的旧屋已经收拾好,过堂屋靠墙的一侧放着一块被垫得很高的木板,木板上铺了黑色的软垫,姥姥的遗体就放在上面,脸用一块方巾盖着。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白色的帐子,从过堂屋穿过小院一直延伸到大门口,门口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放着亲友敬上的花圈和扎好的纸人纸房子,大门口外搭建了高高的木台子,台子有顶棚,中间放两排木椅子和一排桌子,椅子上坐着吹唢呐吹笙的乐人,唢呐一响,就盖过了屋里院外闹哄哄的人声。
自灵堂搭好,就不断有亲里过来祭奠。他们从大门口进,一条腿刚迈进来就开始嚎啕,男人要低着腰,垂着脸,咧着嘴,嘴里呼喊着对姥姥的尊称,太奶、姑奶、姨姥、姑姑、婶子……叫什么的都有,走到姥姥跟前扑通一跪,磕三个头,继续哭,大部分人是不掉泪的,女人吊唁则不用跪,只坐在地上即可。与此同时,家里三五亲属也要跪下来陪着一起哭,大概持续十秒钟,吊唁的人须被亲属搀扶起来,然后接过亲属递过来的一条白孝布,再退到旁侧,该说说该聊聊,进行家长里短式的慰问,仿佛刚才啥也没发生。
聊完就去里屋,把礼钱交给记录的文书,文书是个老头,花白头发戴眼镜,拿毛笔用小楷写上上礼人的名字,整个吊唁的过程才算结束。
杨之玉在一旁看着,本来哭了好几通,但来回来几波后,觉得蛮滑稽,被村里人炉火纯青的演技震撼到,在火盆给姥姥烧了母亲叠好的一沓子金元宝后,便出了过堂屋去溜达。
院子里用砖泥砌了灶台,很大的灶台,能放下一口大铁锅,烟囱呼呼冒白烟,两个厨子光着膀子拿着长长铲勺来回翻炒锅里的白菜豆皮和猪肉。
姥姥生前养的小黄狗早就过给了大舅,它正围着灶台捡拾锅里不小心蹦出来的肉碎。
还有几个妇女在洗菜切菜打着下手。
院子内墙还挂着一个大音响,唢呐停的时候,就用它来放哀乐。
村里人去世,一连两三天都是哀乐声,整个村都能听见。
甚至有人凭唢呐哀乐的方向就能判断是谁家死了人。
门口一阵骚动,有汽车停下来,下来俩人,罗良和何诺舟。
罗良作为副县长,老上电视,有人认出他来,赶紧围过去,大队书记也过来嘘寒问暖,细想着和老太太什么关系,旁观的姑娘媳妇带着笑意打量何诺舟,他本就帅气,加上被个矮皮黑微胖的罗良陪衬,更显得脱俗。
杨之玉忙过去接应,这俩人明显是冲着她的面子来的。
“节哀,节哀,杨老师!”罗良和她握手,他正巧在附近办事,就和何诺舟一起过来。
何诺舟也轻轻碰了下她手臂,叫她别太难过,姥姥高寿,是喜丧,回去享福了。
杨之玉点头,微微笑,感谢他们过来。
俩男人进去过堂屋给姥姥鞠了三躬,也各领到一块孝布。
大队书记领着罗良去院子里说话,村里难得来这么大领导,他得好好表现表现。
何诺舟心疼看着杨之玉红肿的眼,说都哭成单眼皮了。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接受了这个事实。”杨之玉拉他在窗户根的长凳上坐下来,这里没人,对面是姥姥曾种下的月季,粉的红的黄的,开得正艳。
何诺舟凝着她的侧脸,她头发长了,梳了简单的低马尾,可能来回折腾的,耳后散着轻飘飘的两缕,日光下发丝呈现棕栗色,和浅淡如少女的面颊相配,好似高中时那个认真做作业的低调小女生。
初恋啊,哪那么容易释怀。何诺舟宁愿她打骂自己一顿,也不愿见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让他心神不宁,那颗躁动的心恨不得扑在她身上。但他也只是握了握拳头,低下头,拿鞋尖踢掉脚下一块小石子。
真不巧,小石子击中了一只花丛里的肥猫,惨叫着窜出来,朝何诺舟龇牙怒目。
杨之玉被逗乐,扭头说:“这么小概率事件都被你碰上,你今年定会撞大运,项目肯定大获成功!”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何诺舟心里堵得慌,“若是真有好运气,我巴不得分给你,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杨之玉好奇,歪头问。
或者让我成功追到你。他不敢说,只叹气,对着花丛说,只要你以后天天开心,我便知足。
杨之玉说:“你现在还挺会替别人着想,是不是恋爱了?”
何诺舟苦笑:“除非看见你嫁了,我才安心恋爱。”
“林书涵挺喜欢你,多好的姑娘,别辜负。”杨之玉温声说,她希望他在自己这别浪费时间。
“荣善衡不好吗,你不也分手了。”他反驳。
“两码事儿。”杨之玉也踢开一颗小石子,“我是实践后失败,所以行不通,你是没勇气实践,不知道结果。”
“那你放下了吗?撞了南墙要回头了吗?”他问。
杨之玉不说话了。
何诺舟猜得准,笑笑:“所以你劝我也没用,我和你一样,始终放不下。”
杨之玉看着他眼睛,确切道:“可是我明确告诉你咱俩不可能了,你放不下也得放下。”
“我不信。”
何诺舟执拗起来,他看着远处,侧脸的轮廓起伏有致。杨之玉细看了会儿,他的长相是偏少年感的,眉毛粗黑,眼尾上扬,鼻峰高耸,可能没吃过苦,所以脸上总是挂着隐隐的得意。
如男孩一般的男人,很会讨人欢心的男人,要是得到也会很幸福吧?杨之玉暗自设想。
罗良招呼他要走了。何诺舟对杨之玉说明天再过来,杨之玉说不用,他说你就别管啦!
第二天姥姥的遗体要送去火化。
亲属在殡仪馆的某大厅进行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大舅简单念了姥姥的生平,大家围着水晶棺绕一圈,可当主持人说礼毕的时候,葛金秋再也绷不住,不顾众人阻拦,一下子扑到水晶馆上,对着里面的母亲崩溃大哭,她已经两天哭不出声音了,现在却嘶哑着喊出来,一声一声叫妈妈,说妈妈别走,妈妈再看看我吧……
众人上去搀扶,杨之玉抱住母亲,哭着说,妈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转身的一刻,杨之玉看见姥姥的面容,十分安详,跟睡着了似的,尤其嘴角,向上自然弯了一个弧度。她两行热泪喷涌而出,这次是真的和姥姥说再见了。
众人从殡仪馆回来,到了村口要下车,唢呐吹响引路,走在最前面的亲属抱着遗像和骨灰盒,后面是头戴白孝布的孝子贤孙们,每到一处路口,连着亲的村里人都会在路中间点火烧纸,磕头以示祭奠,送葬队伍便会停下来哭一阵。
中午吃完大锅饭,下午要按定好的吉时出殡。而出殡前还有个重要的仪式,就是所有外姓男性晚辈要为死者上香哭灵,包括姥姥娘家的侄子、侄女婿,五服内所有女婿、外甥、外孙女婿等。
灵柩就停在院内,正对大门,以前要做棺材,现在环保,而且墓地面积小了,只埋骨灰盒。姥姥的骨灰盒被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罩好,里面还点缀着白色黄色的菊花,最前面的玻璃上贴着一个“奠”字。
灵柩前放着案几,案几上置香碗,用来上香。灵柩后站了满满当当的家属,当然,还混进好多看热闹的。
这有热闹可看?当然有,这个环节最容易闹笑话。
本村人要看这些外戚如何出糗。
治丧的人会按照写好的亲戚名字依次叫人,被叫到的来祭奠的亲戚要从大门口一路哭嚎着小跑过来,彼时四周皆静,所以哭得好不好、真不真非常明显。
尤其是老人喜丧,一些不算太亲的女婿外甥会因为亲缘淡薄而哭不出来,甚至哭着哭着就笑了,便被众人看笑话,很长一段时间当谈资。
先是杨之玉父亲杨明亮打头,从门口哭着过来,嘴里喊着妈走好,杨明亮是发自肺腑地想念,上完香后,哭到站不起来,被人搀下去。
杨之玉听见葛金秋在她耳边说了句:“你爸表现挺好。”
她不可思议看着妈妈。
何诺舟下午就过来了,默然站在杨之玉身后,他是经历过的,所以知道其中门道,看了几个人的表现,确实有笑场的,对杨之玉说幸好你还没结婚,不然你对象就成围观目标了。
杨之玉与他耳语,嘴犟道:“要真是我对象,那也是真情实感,我选的人差不了!”
这时,治丧的人已经喊到最后一位亲属的名字。
院墙外也传来一声汽车由远至近的轰鸣,轮胎急促摩擦地面,貌似在急迫地转弯、刹车。
何诺舟心思一动,低头对杨之玉说:“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
杨之玉知道他打趣,轻轻推他胳膊,说严肃着呢,别说笑。
何诺舟委屈:“我是当真的,没说笑……”
话没说完,大家齐刷刷看向大门口。
门口急匆匆赶来的人高大挺拔,风尘仆仆,白净脸上有点惊魂未定。
像是外地人,大老远特地跑过来。只因那模样和穿着,绝不能是村里青年。
治丧的人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盯着灵柩,眼睛都红了,试探问是女婿吗?
荣善衡平复呼吸,点点头,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三支香,说我要给姥姥上柱香。
第87章 做个饭都要名分,茶里茶气
“他怎么来了?”
何诺舟自言自语般,下意识转脸去看杨之玉,她的睫毛颤了颤,嘴巴微微张,那样子也是被惊到了。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只好再去看这个不速之客。
确实让人诧异,但于他而言,更多是嫉妒。
他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个场合?一个早已分手的男朋友,更没有任何乡里的纽带,这时候来,只能是想着要追回恋人,特意做做样子。何诺舟不齿,从嘴里吐出一个脏字。
杨之玉看着荣善衡,他一身黑色,从头到脚,越发显得皮肤白,面容干净。他执着三支香默然走过来,没有嚎啕,没有抽噎,只有眼睛红了一圈,在白得发光的脸上尤为明显。
他走到祭台前,把香举到额头,拜了三拜,端端插进宽口的香碗里。抬眸的一刻,正对姥姥的遗像,他心中动容,一条腿往前稍稍一迈,身子一低,另一条腿膝盖一曲,随即跪下来。他跪着给姥姥深深磕了三个头。
薄薄灰土沾染到他黑色的西裤、黑色的衬衫,以及白皙的手掌和额头,刚才还在人群里高挺惹眼的干净人儿,现在却跪伏在灵柩前,虽不发一语,但样态着实感人。
治丧的人激动说,哎呀,磕一个就行啦!旁边人“啧啧”直赞,说真是痛快人,可能觉得众目睽睽下,这样风度翩翩的男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有点违和,甚至有点掉面子,毕竟之前几个城里混的侄子女婿都笑场了。
四周开始骚动,有人嘀咕说这是谁的女婿?声音越来越大,荣善衡已经嗑完头站起来,身上尘土扑扑落,闻声,左右小心看看,这才意识到众人的眼光全在自己身上,他本就是个不喜张扬的人,这样的陌生场合更让他不自在,双手握紧拳头,脸也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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